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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著名詩人元好問對濟南風光情有獨鍾,曾賦詩讚之道:“羨煞濟南山水好,幾時真做濟南人”。元好問之愛濟南,勿寧說對某一湖泊的獨殊鍾愛,遂欣然為之命名為大明湖。誠然,這片水面及其周邊,凝聚了濟南的七分靈秀與十全繁華,白晝間的觥酬交錯輕歌曼舞自不待言,即使深夜,槳聲燈影亦綿綿不絕,直至通宵達旦。
世人皆言,濟南有七十二泉,其實真正的泉源數量遠不止於此,幾乎沒人能說清楚究竟有多少。這些泉水與湖泊融會貫通,卻又涇渭分明,湖因泉而增色,泉因湖而添光,輔之以芙蕖菡萏、接天蓮葉,愈發美不勝收。沿湖之畔,古木森森,人工修葺的園林比比皆是,其間所滿載的,是無數千子佳人與風流韻事。早在元好問出生前的八十餘年,著名的才女李清照就是在這裡與她的那位同樣才華橫溢的夫君趙明成初次相會,不久即偕百年之好,成為那個耳目空前愉悅,詩歌浸透靈魂的時代中最為浪漫的傳奇。誠然,他們與元好問也都是這座自先秦時代即以歷下書院而開千年文採風流的城市中值得首推的人物。
濟南不但有著盛極當世的人文風物,更是當時中國北方最大的工商業城市之一。因背負群山而盛產石材,此外還有生產原木、成衣、書籍、藥品、飾物、舟車等等各種商品的工場。同時,發達的蠶桑業使得這裡所生產的絲綢名揚天下。
城南的千佛山自紀元七世紀起開始不斷修建佛寺與摩崖造像,稱之千佛,實不為過。其實金國佛教昌隆,每年登山進香者絡繹不絕,即使是眼前的寒風凍雨,亦不能阻擋這些信徒們的堅定意志。這一天,在那座建於宋代的靈岩寺寶塔的頂層,正有兩名男子憑欄駐足,俯視著山道上密密麻麻的朝聖者,彼此小聲交談著。
兩個人都相當年輕,其中歲數最大的那人不過三十出頭,另一個則是不過二十餘歲的青年。只聽那青年人問道:
“武叔兄,請你勿必據實告訴我,北方的戰況究竟如何?”
三十餘歲的男子雖是平民打扮,但滿臉的英氣與罩體的官威,卻透露出此人的武將身份。對於青年男子的問話,他並不急於回答,只是凝神眺望著著鎖住群山的寒煙冷霧,似乎極力要以目光將其穿透一般。在青年人的幾番追問下,他才緩緩開口道:
“裕之,只怕這次你做不得濟南人啦。”
“什麼?”
青年人的臉色倏然一變。他正是元好問,“裕之”是他的表字。這一年,他剛剛二十五歲,卻以其出類拔萃的詩文在金國朝野之間博得了極大的文名。那位年長一些的男子名叫嚴實,字武叔,出身世代將門之家。自蒙古入侵以來,朝廷連敗,為緩解兵員之不足,因此下令各地可行招募義勇軍,以增強城市守備力量。嚴實本人依靠家族聲望,在短時間內組織了一支人數可觀,頗具戰力的軍隊來到濟南,得到了嘉獎,並被授予治中的官職。相較於本地守軍,他的部隊紀律嚴明,不僅每日操練且從不擾民害民,被本地百姓譽為名副其實的“義軍”。元好問與嚴實是總角之交,因此他的此次濟南之行,嚴實的地主之誼自是責無旁貸。
憑心而論,嚴實的款待是相當周到的,然而元好問卻對他身為一方之保障,卻絕口不言北方戰事的行為頗為不滿。連日來,他屢次以忠君愛國之思來激勵這位童年摯友,希望他能在此國難當頭之際挺身而出,做出一番彪柄青史的大事業,可是直到適才,對方的回答使他依舊不得要領。
好問的焦躁引得嚴實的態度愈發曖昧,仿佛是在故意逗弄他人似的。
“裕之啊,你的名字起得很好,真是名如其人呢。”
“不錯,我是再不停地追問,可是你從來沒給過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受到好友的調侃,好問有些生氣了。
“不要這樣無情嘛。裕之的年紀也不小啦,怎麼還是象兒童一樣天真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
好問深知,眼前這個男子的天生毒舌一旦無所顧忌地展現全冒,今天的談話就會步此前多次談話的後塵,被引往離題萬里的舌戰歧路,最終不了了之。這絕非他之所願。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你認為我可以憑几千人馬去完成四十五萬正規軍都做不到的事情,這不是天真又是什麼?”
嚴實這一次居然直截了當地亮出底牌,反而令好問有種措手不及之感。愣怔片刻後,他才問出一句:
“你真的不打算為這個國家做些什麼嗎?你難道不知道蒙古人正在施展何種野蠻的戰法嗎?他們驅趕無辜的百姓為炮灰,踏著他們的屍體去進攻城市,讓同胞自相殘殺!這是違背人倫天理的惡行!你難道真的無動於衷嗎?”
這個問題一旦提出,嚴實也沒有很快地做出答覆。他沉思片刻,臉色漸漸鄭重起來。
“裕之,我知道你的體內既有熱情,也有勇氣,更有重振國家的正義之心。可是,僅有這些是不夠的。論詩文詞章,十個我亦不能與你並駕。可是,談到真正的戰爭,你卻完全是一個門外漢。在戰場上,僅憑熱情、勇氣以及正義之心是無法取得勝利的。”
“武叔兄,你說的話誠然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身為國家的臣子,當此國難當頭之際,難道不應該為國分憂嗎?即使因此而喪失生命,也可以用自己的鮮血在歷史上留下光耀後世名字!讓我們攜起手來共赴國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