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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樣的變化也在札木合的營地中悄悄發生著。越來越多投入札只剌惕門下的原乞牙惕部人的心理天秤也開始向鐵木真一方傾斜過來。這完全緣於兩位首領之間截然不同的分配製度和處事原則使然。
札木合有的時候喜歡心血來潮,動不動就想出個新花樣來,要大家做這做那,可是沒幾天又生出另一個主意來,將原先的決定一舉推翻。他自己動嘴下令自不花費什麼氣力,卻苦了下面動手的人,又得為了他的另一個完全相反的命令而重新來過。
鐵木真則不同。他所下達的任何命令從不以個人好惡為準繩,而是考慮到大多數人是否可以因為這個決定而獲得方便。雖然最終的決定權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做出的決定也決不允許打折扣。但是,在他的面前,每個人都可以暢所欲言,一旦意見被採納,還會因此而得到獎勵。即使說了錯話,只要不是別有居心的讒言,就不必擔心受到處罰。這樣的公平處斷,使得每一個人既受到嚴格紀律的約束,又絕無壓抑之感。
同時,兩方面對部落的利益分配方式也截然不同。札木合一向以傳統的繼承者自居,因此他所秉承的也是那種古老的利益均分制度,無論有功無功,有能無能,皆是人手一份;而鐵木真卻在部落中進行了等級劃分。劃分等級的原則並不以血緣親疏為準,而是按照才幹、功績以及付出的勞力來分配,各人根據自己付出的勞動按比例分得收益,出力越多的人越能多得。因此,人們為了獲得高額的報償,就會拼命努力的去工作,部落的發展也就隨之而一日千里,欣欣向榮起來。
基於如上的種種不同,札木合的部眾中,許多有能力的人也心宜著鐵木真的部落,有機會就跑過來看看,哪怕和鐵木真說上幾句話都覺得心中高興。凡是與鐵木真接觸過的人,無不被其過人的才識和超群的魅力所吸引。
也許是這樣的動向被札木合察覺到了,轉過年來,他與鐵木真之間的來往也漸漸淡了下來,再也不提出兵為鐵木真征討泰亦赤兀惕人的事情了。對此,鐵木真心中有數,也沒再提這件事情。不過,因為這樣,札木合言而無信的風評又在札只剌惕的營地中傳播開來,人人都說,他這樣做不應該。鐵木真就公開站出來說,戰機未到,請大家不要胡亂猜疑自己與札木合安答之間的友誼,同時盛讚札木合,如果沒有他的保護,自己的部落不會有今天的繁榮。這話一出,人們反而更為同情鐵木真,愈發敬重他的為人。
一年的時間,如流水般又過去了。鐵木真高興得看到,自己的營地比過去擴大了無數倍,羊群與馬匹的數量之多,是過去所不敢想向的。更為可喜的是,妻子孛兒帖自從生下了朮赤,就象打開了閘門的洪水般再度懷孕了,這一次毫無疑問是鐵木真的成就。為了這一連串的喜事,他特意召開宴會,向札木合表示由衷的謝忱。酒宴上,兩安答笑語盈盈,似乎全無一點心病的樣子。唯一的變化是,一年半前,鐵木真連一個象樣的帳幕都沒有,如今卻能在一間巨大的金色帳幕中舉辦起全草原上堪稱上等的宴席,這僅僅花了一年半的時間而已。如果再給他幾年,那將又會有著何等驚人的變化呢?傾向鐵木真的人們為這樣的變化而歡欣鼓舞;擁護札木合的人們心中則充滿了憂慮、妒忌與憎恨。若非兩家到現在還未撕開臉面,只怕酒場立時便會化做戰場。
對札木合一方的這種態度,鐵木真的心中早有準備,但是他相信,札木合不是那種輕易會當眾翻臉的人物。不過,這樣的人物往往更可怕。與之打交道這一年多來,鐵木真愈發覺得這位總是笑咪咪的安答有著人所不測的深沉心機與狠辣手腕,可以笑著掏出一個人的心臟生吞下去,也能夠不動聲色得喝下新鮮的人血而後形若無事。應對這樣的人,必須要打點起十二萬分的小心,絲毫大意不得。
正想之間,忽聽札木合道:“鐵木真安答啊,你的馬奶酒性子好烈,喝得我有些頭暈了。咱們一起出去過過風,溜達溜達再回來,如何?”
“好啊。我也正想這個呢。咱們兄弟又想到一起來了。”鐵木真心知他是打算對自己說些不欲人知的話,才會有這個提議。可是,雙方如今的關係已不比從前,他還會對自己說些什麼私房話嗎?不過現在是在自己的營地中,量他也不至於會在這裡向自己動手。因此,一口答應下來,然後囑咐合撒兒他們照顧好客人,便隨著他走出帳幕之外。
眼見札木合緩步踱到營地大門前,負了手站在那裡伸了伸腰。鐵木真疾走兩步來到他的身邊停住。札木合卻不急於開口說話,只是放眼四周,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
札木合不開口,鐵木真也不著急問,就陪著他站在原地,靜等他的下文。心知他有話要說,遲早會出口,且與他比比耐性。
二人就這樣沉默得佇立良久。在他們的眼前是一片開闊地,左臨山,右傍水,風吹草低,山林婆婆。天上,雲隨風動,太陽時而躲入雲層中,時而露出雲縫外,使地上萬物時陰時晴。札木合的半張臉正好落在鐵木真的眼中,當陽光落在上面的時候,那臉是平和自然的。然則,當其為陰影籠罩時,一股如發自刀鋒般的冷戾之氣倏然而生,令鐵木真不寒而慄。
遠處,牧民們依舊為一天的生計在羊群中忙碌著,渾不知自家的兩位首領之間發生了什麼。即使他們知道,也對此無能為力,只能跟從各自的首領,任之驅使,為其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