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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通天巫,過分的自信與對神秘主義的現實物化,使他錯誤估計了形勢,尤其是對成吉思汗的低估,使他盲目得走出了一招又一招錯棋。尤其是針對合撒兒的讒言,反而令成吉思汗將計就計,與弟弟合演了一出兄弟鬩牆的雙簧,這其中唯一的意外便是古兒別速的出現。可以說,這位自命有蒼天做主的通天巫,充其量不過是一隻跳不出鐵木真手掌的猴子而已。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成吉思汗沒有處罰通天巫的父親蒙力克,而是命令宿衛將他救醒。
當老人悠悠醒轉的時候,正好聽到合撒兒快步走入,向成吉思汗大聲稟報導:
“我要和那位通天巫先生比試較量,誰知他卻不敢應戰,還躺在地上耍賴,不肯起來。真是膽小如鼠的傢伙啊。”
蒙力克是何等見識,立刻明白了這話的弦外之音。雖然適才他已猜到兒子此去凶多吉少,然則一旦為合撒兒親口證實,還是老淚縱橫,向成吉思汗大聲哭訴道:
“可汗!為何如此待我?當大地如土坷,江海如小溪的時候,我便已追隨於可汗之左右……”
“住口!”成吉思汗一聲斷喝,“這話還輪不到你來說!當我如土坷小溪之時,是你的父親察剌合在追隨我!而你的所作所為,只是無情地拋棄和背叛!你這個見風使舵的虛偽之徒,自私自利的險詐小人!為了自己活命,可以置父親的屍體於不顧,置我父的遺命於罔聞。通天巫犯上做亂,你身為其父,不但不加規勸,還與之同惡相濟,做出悖德敗法的勾當。按照你的行徑,千刀萬剮也不冤枉!”
這聲色俱厲的痛斥,令蒙力克心膽俱裂,適才的一番不平之意,此時早已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成吉思汗不但直接揭穿了他的過去,更有隱晦的言詞直指他與月倫之間的不當關係。警告他如再不知誨改,通天巫的今天就是他的下場。
成吉思汗鑒貌辨色,情知對方已被震懾,便稍稍放緩了口調,繼續說道:
“我曾許你犯九罪而不懲的恩典,因此我不會自毀諾言,加罪於你。如果你們一家早知道謹言慎行的道理,這草原上誰會比你蒙力克的子孫更尊貴呢?這就回去閉門思過,想想究竟應該怎能樣做,才能長久保有你家的灶火傳承吧!”
說罷,成吉思汗示意部下放開了晃豁壇其餘六子,然後退出帳去。他覺得,下面的交談內容可能會觸及母親的私情,這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尷尬事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然而,這個決定卻立刻將他陷入極大的危險之中。
晃豁壇六子方得自由,便立刻行動起來。他們堵住了帳幕之門,擼胳膊、挽袖子,呈扇面狀逼近成吉思汗,顯然是意圖合圍。這突發的異動大為出乎成吉思汗的意料之外,不過他的還是迅速做出了反應,雙眉倒豎,面沉似水,胸腔之中暴出一聲怒吼:
“滾開!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鼠輩!”
他奪人威勢使得蠢蠢欲動的六子駭然止步,一時間躊躕不敢近前。乘此時機,成吉思汗疾速前沖,推開擋在面前的一人,飛身脫出宮帳。待六子醒悟過來,追出門外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一排由刀出鞘,弓上弦,目光中儘是敵視的宿衛。成吉思汗本人則早已安然站立於這堵人牆的背後。
眼見敵眾我寡,晃豁壇六子在森寒凜凜的刀與箭簇的壓迫下,放棄了索回通天巫屍首的念頭,簇擁著被恐懼與悲傷折磨得幾近痴呆的老父狼狽而逃。自此,晃豁壇部的氣焰遭到了徹底的打壓,其名聲不久後便在草原上銷聲匿跡了。
目送這一家人消失於暮靄之中後,成吉思汗命人將通天巫的屍體抬過來親自驗看,在確認其死狀後,吩咐將屍體暫寄於一間帳篷內,然後嚴密封閉門戶與天窗,並派怯薛嚴加看守,以免在自己布置好善後事宜前走露消息,引發騷動。
然而,當第三天拂曉時分,一個驚人的報告傳來:帳篷的天窗竟然無人自開,闊闊出的屍體失蹤了。經察問,有目擊者稱“天窗自動打開,屍體騰空而起,自行飛出”。
對於這種近乎靈異的解釋,成吉思汗故然半信半疑,但是在察無實據的情況下也沒有深糾的必要,更毋需捕風捉影,亂興大獄。於是,他宣告於眾人道:
“闊闊出偽造天命,妄圖以無稽讒僭毀損我們兄弟之情,因此招致天譴,奪其性命與軀體而去。”
在徹底擺脫了危險的通天巫以後,成吉思汗另請一位本分可靠、令人放心的人擔任大薩滿。這個人就是巴阿鄰部之兀孫老人。通過這個平和穩重,毫無野心且忠於自己的傀儡,成吉思汗將珊蠻巫師的力量也牢牢掌控於自己的手中,以政治戰勝了宗教,從而消除了內部遺患,完成了集權政治體制的統一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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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剪除通天巫的行動是成吉思汗以深湛的謀略與智慧而最終水到渠成的話,那麼在翌年對泰加森林中的狩獵民族的征服行動,卻因為某些命運動因素以及久勝而驕的疏忽而造成了重大的犧牲。
紀元1207年的春天,隨著草原的復甦,邊緣地區的動亂因子又再度生出了萌芽。首先是那些克烈亦剔舊貴族,他們推戴尚保留有自己封地的札合敢不挑起叛亂的旗幟。成吉思汗聞報後,立刻遣老將主兒扯歹率領兀魯兀惕與忙忽惕二部整裝出擊,展開迅猛無倫的進攻,數日之間即告敉平,活擒了札合敢不。念在他的兩個女兒的姻親份上,成吉思汗饒恕了他的死罪,只是將其長期軟禁了起來,讓他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