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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我是這樣說的。”
豁兒赤看著剛剛還一臉木訥,神情晃忽的鐵木真突然雙目放光,臉色也變得異常的嚴肅,不禁有些奇怪,暗自思忖:“這孩子怎麼有點象中了邪似的?”
“那你說,我倒底是不是也速該的兒子?如果是,當初為何要把我留在翁吉剌惕那裡?如果不是,我的父親又是誰?”
鐵木真終於將兩年來蹩在心底的疑問一口氣問了出來。隨之,全身頓感輕鬆,仿佛卸掉了一塊背了很久的千斤重負。他忽然想,原來這些事情一旦說出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個嘛……當初也沒打算和翁吉剌惕結親,後來的事情都是巧合而已。至於把你留下,我看這也不是你父親的本意,多半還是因為礙於德薛禪的請求吧。呵呵,反正後來的事情我也沒參與,只能這樣來猜測了。”
被這麼劈頭追問下來,豁兒赤也不免有些困惑起來,同時又被鐵木真那一對懾人的眼眸逼視得有點不安了,只得模楞兩可地回答道。不過,他馬上就看出,自已的回答無法滿足鐵木真,又接著說,
“這事嘛,誰也弄不清啦,只有你母親自己知道。”
“可我不能去問她,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這個我最明白不過了。我自己也有些和別族女人生的兒子,他們也不知道我是他們的爹。又不是特別光榮的事情,哪個女人願意再提。”
“那麼就是說,我再也無法知道自己倒底是誰的兒子啦。”
鐵木真頹然坐倒,滿以為多年來的心結到了打開的時候,卻依舊沒有答案,這不免令他大是泄氣。
“話也不是這麼說啦。”
豁兒赤有點了解男孩的心境了,就蹲到他的身邊繼續解說道:
“這種事情有什麼打緊?隨它去吧。你當這草原上除了你之外,人人都說得清自己的爹娘是誰嗎?就比如我吧,我娘老子就被塔塔兒人搶去過兩次,弟弟是父親的兒子,可我是誰的兒子就弄不清啦。草原上的各族呀,不管是塔塔兒還是蔑兒乞惕,克烈亦惕還是乃蠻,就連咱們蒙古人自己夥里的乞牙惕和泰亦赤兀惕之間,還不是把彼此的女人搶來搶去的?說句罪過的話,聖女阿闌豁阿不也是被搶來的嗎?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故事嗎?孛瑞察兒是誰的兒子,很說得清楚嗎?是誰的兒子,你不也得活下去嗎?只要自己活得好,是誰的兒子又有什麼區別呢?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呢?”
“那麼乞牙惕族人都認為我是誰的兒子?他們是不是因為懷疑我的出身才離開我的?”
鐵木真依舊不罷休,擺出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
豁兒赤被他那正經八百的模樣逗樂了,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笑道:
“你還真是夠認真的呀。這個嘛——應該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吧。總之,你母親是也速該從蔑兒乞惕人手裡搶來的,因此嘛,你的父親不是也速該就是蔑兒乞惕的什麼人,全在你自己選擇,沒人會特別在意的。要是真得想弄明白,等你五十歲的時候就知道了。到那個時候,就算你不想知道也會讓你明白的。蔑兒乞惕人因為總是偷偷摸摸得想著算計人,老得快,也容易陽痿;克烈亦惕人呢,會變成禿頭的吝嗇鬼。”
“那蒙古人呢?”鐵木真追問著。
“蒙古人變成狼。”豁兒赤道,接著又補了一句,“老人都是這麼說的。”
說完這些話,豁兒赤便上馬離去了。行出老遠,他又在馬上回頭張望,卻見鐵木真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若有所思。豁兒赤搖了搖頭,笑著自言自語道,
“真是一個古怪的孩子呀,不過蠻有趣的。”
他的這些話,鐵木真固然聽不見,此時,即使在他耳邊大叫,他也是充耳不聞的。豁兒赤最後的這一句話,在他心中反覆鳴響著:
蒙古人變成狼——蒙古人變成狼——蒙古人變成狼——
雖然他不了解變狼這事具體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他已覺得沒有追問下去的必要了。變成狼,這事無論怎麼說也比變成早衰的小偷和禿頂吝嗇鬼要好得多,這其中孕涵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從幼年起,鐵木真就被狼的傳說所包圍,浸淫其中。儘管這傳說至今對他而言,對其中關竅所在依舊不甚了了,不過至少他確信,關於蒙古人血脈的重大秘密就藏在這狼的傳說之中。因此,他想,從這一層面而言,豁兒赤的回答具有無可爭辯的確實性。
“沒錯,不論是誰的兒子,自己都要活下去。只要變成狼,誰還會說我不是蒙古人呢?我會變成狼的,一定!”鐵木真咬著牙告誡自己,“決不要再向母親打聽父親是誰了。如果將這刺心的利箭射向她,除了使她苦惱,傷心外,還能有什麼好處呢?如果母親真的告訴自己是蔑兒乞惕人,自己又當何以自處呢?就算她一口咬定自己是乞牙惕人,這種暫時性的謊言又能安慰自己多久呢?現在,自己唯一要做到的只有堅信豁兒赤的話——我是也速該的兒子,我的身上是乞牙惕人的血脈!”
晚上回到家,他將遇到豁兒赤的事情告訴了母親,同時也將乞牙惕氏一族如今生活困苦的消息也說了出來,當然,再之後的那些關於出生與血脈的談話,他決不會對任何人說起。聽到鐵木真的講述,月倫額客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和顏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