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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在這一年之前的平靜歲月是蒙古狼群們休養生息,磨糲爪牙的休眠期,那麼,從這一年起,已經牙尖爪利的狼群們終於展開了他們奔行草原,吞食天地的壯麗征程。
在征服主兒乞人之後,鐵木真又於紀元1197年應汪罕之請,出兵征討重新糾集起來的蔑兒乞惕人殘部。當年,蔑兒乞惕人雖然遭到了嚴重的打擊(見上篇第十七章),但是他們的首領脫黑脫阿卻在漏網後逃到了騰汲思海之北,在那裡收集殘部,經過幾年的休整,再度恢復了實力,並屢次南犯,襲擊劫掠汪罕的領地。然而,此時的汪罕正在與西面強大的乃蠻人對峙,無力顧及,只得向鐵木真求援。對於死敵蔑兒乞惕人,鐵木真從來都是採取毫不猶豫,嚴厲打擊的政策,更何況這次是汪罕的邀請,他立刻點兵出征,在蒙惕察(1)大破脫黑脫阿的兀都亦部,將他們從汪罕處所搶來的財物悉數奪回並派人物歸原主。直到此時,這一對父子之盟依然顯得那樣篤實可靠,牢不可破。
鐵木真與汪罕都清楚,這種表面上的平衡終究不會持久存在下去,勢必會因來自某一層面的突然變化而被打破。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種足以打破平衡的變化來得竟是如此之快,宛如一場草原上的夏日暴雨般,令相關眾人都有一種措手不及間就被淋濕的感覺。
這個變化發生在當年的秋天,乃蠻部一代雄主亦難亦必格勒汗突然病故,其所留之二子古出古惕不亦魯黑與塔陽太不花之間為爭汗位而導致了大規模內戰。曾經強絕一時的乃蠻部驟然分裂,而汪罕身上來自西方的壓力亦隨之於忽然間消失無蹤。輕鬆下來的汪罕立即對老冤家蔑兒乞惕人展開了大規模的報復行動。
翌年(紀元1198年)2月,汪罕親自率軍北征,大敗脫黑脫阿,再一次將他趕回到騰汲思海之東。但是,王罕的這次出兵既未事先通知鐵木真,亦未在事後做出任何合理的解釋,甚至獨吞了從蔑兒乞惕人手中繳獲的全部財物與畜群。如個行動所傳遞出來的信號就是:在乃蠻人削弱的時候,蒙古的養子也就無足輕重了。
消息傳來,蒙古部中一片譁然,眾人紛紛指斥汪罕的見利忘義之舉,還有人提出以此為籍口,廢除與汪罕的盟約並率先興兵討伐。但是,在這一片憤怒的喧囂聲中,鐵木真卻有著自己獨到的看法。首先,這次跡近背叛之舉固然有令人氣憤之處,但也從中可以看出汪罕的實力已經從被乃蠻人襲擊所造成的衰弱中徹底恢復了過來,有鑑於此,如今反而是與之加強關係的時候,而不是隨隨便便就去開戰;同時,此次背信棄義的行徑也暴露出汪罕缺乏遠見的弱點,在利益面前經不住誘惑,卻對道義與聲望的可貴性昧於無知,從而說明他並不比札木合高明多少。由此,鐵木真得出了兩條結論:
其一,必須繼續利用汪罕;
其二,汪罕其實並不可怕。
基於以上考量,鐵木真力排眾議,非但沒有責難汪罕,反而派合撒兒與別勒古台為使者,前往黑林去祝賀汪罕的這次勝利。而這種以直報怨的行為,又令他獲得了寬宏大量的美名,成為草原上無人不知的仁德之主。許多人欽佩於他的英勇果敢與寬容仁厚,相攜來投。尤其是那些過去隸屬於主兒乞門下者,如今都忠心得投靠於他的旗下。
德高望重的札剌兒部長老帖列格禿伯顏親自將自己的三個兒子——古溫兀阿、赤剌溫孩亦赤和者卜客送到鐵木真的帳幕中,老人用他枯瘦如柴的手握住鐵木真寬大有力的手說道:
“我的汗啊,蒙你赦免我主兒乞的罪過,我把這三個小子送到你的帳幕中,讓他們替我將功贖罪。從今以後,他們就是你的僕人,打罵使喚隨你的便。如果他們敢逃離你,你就砍斷他們的腳;如果他們敢背叛你,你就挖出他們的心。”
鐵木真由衷感謝老人為自己送來的三位著名的勇士,並發誓要待他們如自己的兄弟。
繼此三人之後,又來了兩對出色的勇士兄弟,他們分別是:古溫兀阿的兩個兒子模合里和不合;赤剌溫的兩個兒子統格和合失。他們都是帶著一顆顆充滿感恩與崇拜之心來加入到鐵木真的軍中。他們代表著合不勒汗時代的精英後裔的大部分實力,有他們的加入,使鐵木真有了一種如虎添翼的感覺。他在心中反覆衡量著自己如今的實力,覺得即使單獨與札木合開戰,也不會落於下風。當然,加上汪罕的援助,至少有七成以上取勝的把握。自己現在要做的除了繼續聯合汪罕外,就是加緊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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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元1199年的汪罕,其地位與實力即使以“如日方中”四字來形容,亦是毫不過分的。在他的東部,有鐵木真的盟友勢力保護其一翼;在西面,多年的宿敵乃蠻正陷入兄弟鬩牆而造成的深重內亂之中;而北部,原來時常為患的蔑兒乞惕人在前年鐵木真與去年自己的先後兩次征伐中被徹底打垮,他們的首領脫黑脫阿不得不放棄祖傳的北方領地而率殘部往南去依附札木合;南面的瀚海大漠更是一道可以阻擋任何攻擊的天然憑障,跟本沒有擔心的必要。現在,可以說是四方安寧,百業興旺。而自己受金封王之事,更使自己擁有了足以傲視草原諸落的名譽與地位。每當他聽到人們向他行禮的時候稱他一聲汪罕,臉上雖然還保持著一向的不苟言笑,但是心中卻早已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