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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察合台的時候,成吉思汗發現自己的目光被一種多面晶體所折射,散發到整個空間之中。三個兒子的形象在瞬間發生了嚴重的分離狀況,許多個相似的身影在跳動著,使得他們本人反而變得支離破碎起來。覺察到這一點之後,成吉思汗只得站起身來,匆匆走開。他不想在人前哭泣,因為那是軟弱的表現。而在他的人生字典之中,軟弱永遠做為一個貶義詞而遭到鄙夷和不懈。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站起來,然後緩緩地走出宮帳,希圖在熱火朝天的備戰盛況之中尋求忘憂的藥劑。
帳幕內,窩闊台與拖雷呆呆地凝視著依舊僵直的,跪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兄長。他們想從中解勸,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許久,拖雷小聲呼叫了一聲:
“兄長……請節哀……”
察合台被喚醒了。他茫然起身,形若夢遊般地向兩名弟弟微微點頭,臉上甚至還掛有一絲古怪的笑意。
“父汗,我聽話,我不哭,我沒事……沒事……”
他這樣雙眼發直,口中斷斷續續地重複著,慢慢站起身,腳步踉蹌地向外走去。一張小几案橫在面前,他都沒有發現,一下子被絆倒在地。窩闊台與拖雷連忙上前去攙扶,還未走近,察合台卻已經重新爬起身來,仿佛根本不曾摔倒過一般,仍舊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向前走著,消失在宮帳的入口處。
“合剌察兒啊,快來。”
應窩闊台的呼叫,察合台的三位輔佐之一的合剌察兒疾步跑入。
“快跟上我二哥吧,不要讓他因失魂落魄而受到傷害。”
“兩位王子請放心吧,大汗早已安排蒙克與亦多忽歹跟上去了。有他們在,二王子不會受傷的。”
“父汗真是事事周到啊。”
窩闊台與拖雷這才慨嘆著鬆了一口氣,同時感受到成吉思汗那從不輕易表露,卻始終無所不在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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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成吉思汗為身旁的親人至愛的命運而陷入無盡煩憂的時候,札闌丁算端也正受到內部不合的困擾。
大勝之後的喜悅之情還未散盡,土著諸侯的領袖阿黑剌克異密就因鐵王在戰場上誤殺其弟的情件而上門興師問罪,要求札闌丁交出兇手,並聲言要用滅里的人頭來祭奠弟弟的亡靈。
札闌丁自然不會答應這個條件。他命滅里躲入自己的後帳,由自己來應付阿黑剌克。遭到嚴辭拒絕的阿黑剌克當即大怒,他揮舞著拳頭怒吼道:
“你要庇護的這些只會戕害自己人的膽小鬼嗎?從前害怕蒙古人的正是他們!他們到處宣揚蒙古人的強大,來掩飾他們的無能。他們說蒙古人是刀槍不如的猛獸,是不可戰勝的魔鬼。結果,蒙古人真的稱霸於世界之上,橫行在兵力比他們多幾倍的國土上,仿佛世間真的沒有人能戰勝他們。現在,我們擊敗了他們,也讓天下人知道蒙古人也不過是些凡人。我們的刀砍中他們,也同樣可以使他們受傷、死亡,他們流出的血也與常人沒有兩樣。可是這些可惡的突厥蠻呢,他們又藉機開始吹噓起來,開始污辱、迫害甚至殺傷曾經與其並肩抗敵的盟友來了!而這一切的狂妄與惡行,都是在身為算端的你的庇護與縱容之下發生的……”
“夠了!”
一直在帳後傾聽的鐵王再也無法忍奈下去了。以他那寧折不彎的性情,此次若非一者顧忌算端的事業,二者又確感自己誤殺友軍實是有愧,否則決不會聽從札闌丁的勸告而行躲藏之事。但是,隨著阿黑剌克愈來愈放肆的攻擊和直指算端的辱罵,最初的一點歉疚之意早已隨著怒火的升騰而煙消雲散。
“收回你的無恥之言,拿出你的武人勇氣,我們以爭鬥的勝負來向萬能的真主祈求公正的裁決!”
“好啊!好一個公正無私的算端,原來雖然將這個殺人兇手窩藏在自己的帳幕內!”
一見鐵王現身,阿黑剌克雙眼盡赤,如欲噴火。札闌丁卻在心中叫苦不迭。雖然對方的那些話也使他大為惱怒,但是面臨著成吉思汗大軍的威脅,他又不得不強自按耐,試圖安撫對方,不至因此而引發內部分裂。可惜,這條路被鐵王的突然出現所徹底斷絕了。於是,他也只好板起臉來,冷冷地問道:
“阿黑剌克,你既然誇稱勇猛,是否敢接受滅里的挑戰呢?”
“有何不敢!”
阿黑剌克怪叫聲中,半月刀“嗆啷”出鞘,猱身而上便砍向鐵王的面門。
“不是在這裡……”
札闌丁的話還沒說完,滅里已經搶步上前,閃電般伸出他那怪力無雙的巨手,一把就握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隨即只是輕輕的一扭,阿黑剌克頓時發出一聲慘呼,手中的刀“鐺鋃”一聲就落在地上,身子側傾著動彈不得。
滅里的鼻翼微微一扇,發出輕蔑的冷笑,五指一松,同時將對方向前輕輕一推。阿黑剌克呻吟著向後倒退數步,身子搖晃了幾下,險些坐倒在地。他用另一隻手握住自己被攥得發痛的手腕,險上露出驚懼、恐慌、不甘以及難以置信等諸般不同的表情。
正在此時,帳幕的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有數十人將試圖阻擋他們的護衛推開,沖了進來。阿黑剌克一見他們,臉上的神情立時有所改變。札闌丁和鐵王也看到了他們,正是那些土邦諸侯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