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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的真正含義,不知道當時的鐵木真是否能完全理解。但是,可以相信的是,在此後漫長的歲月中,他以自己的行動來實踐了這個故事,不但團結了自已的兄弟,更團結起了更多的蒙古人。
作為長子的鐵木真,正是在這種沒有任何特殊寵愛的環境中,自由自在得成長起來。雖然那是一個物質極端匱乏,精神極度荒漠化的時代。但是,他依舊如頑強的野草般執扭地成長著。
欠缺教養是蒙古部落之中的普遍現象。由於沒有本民族的文字,使得他們之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文盲。能認得幾個突厥文字的人已經是了不起的智者了。因此,大人們的粗魯也就毫無例外的由這些少年們來繼承了。即使鐵木真是族長的兒子,他也不會被同齡人所看重,絕對的無政府狀態下,倒也創造了一個沒有等級觀念的“民主”氛圍。
這些精力過剩,卻又無紀律牽絆的孩子們一旦聚集在一起,就如同一堆干透的柴火,只須微弱的火星便會引起連鎖反應式的燃燒。而燃燒的方式便是訴諸武力。在這個崇尚力量,強者為尊的時代里,孩童之間的爭鬥幾乎是家常便飯。因此,在鐵木真童年的回憶之中,除了一場又一場的廝打與爭執之外,再沒有更多值得紀念的事情了。至於那些看著鐵木真本人在成長起來的大人們眼中,卻有著不同的印象。
“你小時候就象一匹沒籠頭的野馬。”
這是大約二十年後,一位叫做蒙力克的老人在喝醉酒後吐出的真言。而當鐵木真還在幼年的時候,他還是二十幾歲的年輕漢子。他出身於晃豁壇一族,此時是也速該的一名得力部下。火災那天,正是他和他的父親察剌合撲滅了帳幕之外那一處的烈火,為也速該指出突破方向的也是察剌合。這一對父子,是鐵木真童年記憶中待自己最為和善的兩位大人了。
“你應該還記得吧?那時全營地的大人們都對你心懷戒懼呢。別看你那時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卻比同齡人都要高大許多,肩膀的寬度都快趕上我了。而性格呢?幾乎就是你父親的翻版,同樣的沉默穩重,不苟言笑。”
忽然聽到別人講述自己的過去,鐵木真也很感興趣,於是繼續追問著。有了這樣一個忠實的聽眾後,蒙力克談興大盛,就繼續侃侃而談起來。
“你在那個時候就有著與眾不同的表現。尤其是善於克制自己的情緒,這一點即使是大人也很難做到,可你偏偏做到了。那時候,你從不輕易與人發生爭鬥,可是一旦發生對立,就會立刻變成一頭瘋狂的惡狼。”
“呵呵,這個比喻倒蠻有趣的。”
一旦提及狼這種動物,尤其是有人將自己比喻為那種動物,鐵木真就會從心底里生出極大的快慰來。於是,他促使蒙力克繼續講下去。
“別著急,別著急,聽我慢慢說。對峙的時候,你不象別人那樣口沫橫飛地大叫大嚷,反而很安靜,就那麼一言不發地站著,即使是再難聽的侮辱與咒罵你也不會因之稍動。除了以刀子般閃亮的目光盯視對方之外,什麼也不做。到了這樣的時候,對方就會以為你膽怯了,於是愈發得意洋洋。然而,就趁著對方這鬆懈的一刻,你就立刻如一頭捕食黃羊的黑豹般猛撲上去,劈頭蓋臉地以拳腳相加,直到將對方打倒在地。”
“原來我居然還有如此‘英勇’的時候啊。”
鐵木真笑了起來,臉上浮現出對兒時行為的幾分檢討之色。
“還不止如此呢。”蒙力克大笑一陣後又道,“一般來說,架打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完美的勝利了,可是你卻根本沒有罷手的意思。對手倒地後,你就一躍而起,騎在對方的身上,隨手抓起身邊可以摸到的一切東西,石頭啦、砂土啦、木枝啦等等,然後一咕腦地砸向對方。如果暫時什麼也沒撈到,你也會揪住對方的頭髮,將他的腦袋狠命地往地面撞下去。或者乾脆用腳去踩,腳尖碾、腳後跟跺、腳掌踢,直到把對方弄得口鼻出血,全身打顫,滿口求饒後才罷休。現在想起來,我小時候打架的時候也沒見過手這麼狠的人呢。那簡直是……簡直是……”
蒙力克忽然意識到聽眾的身份,便想措一個稍微溫和一點的詞,但大腦之中的酒勁上涌,一時間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因此只得住口不言了。
“沒關係,繼續說吧。今天你說什麼也不會受到責難的。”
鐵木真以鼓勵的口吻打消老人的顧慮。
“那個詞怎麼說來著?野蠻……哦,對,就是野蠻。有時候,這種情況被大人們看到了,就會跑上來拉開。有些人情急之下,也沒認出你來,還以為是哪家的大人打自己的孩子呢。說來,還是因為你那時真的長得太高大了,以至於錯將你當作一個自己的同輩人啦。那時候,部落裡面的人們都說你過於倔犟任性,甚至有些兇狠殘暴,因此紛紛向你父親去告狀。而你呢,就一個人偷跑出去,躲在曠野里不回家,直到訶額倫夫人喊著你的名字,四處尋找到天黑,才總算將你找回來。你那個時候啊,真是部落里少有的問題兒童呢,狀況出的那真叫一個沒邊兒。”
“嗯,好像是這樣吧。”
鐵木真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不過,我父親卻對你有著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