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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的時候,脫海汗的眼前忽然一黑,窺視孔外的視野被一團飛速接近的黑暗所完全遮蔽。隨即,櫓樓的牆壁發生了劇烈的震動,包石的外牆"嘩嘩啦啦"地一片破碎之聲,木質的樑柱發出"吱吱呀呀"的呻吟,一切都在訴說著被創的傷痛與恐懼。
脫海知道,櫓樓中彈了。是蒙古人的巨型投石器所發出的大石造成了這次強烈衝擊。所幸者,整個城防剛剛經過了修繕整備,面對這種程度的攻擊,暫時還能挺過去。但是,長此以往下去,究竟還能抵禦多久呢?整個呼羅珊已無機動兵力可言,算端臨走所許諾下的救兵更如鏡花水月般虛幻難及。天知道那些表面上臣服於花剌子模的伊朗領主們在這種危難時刻又會做怎樣的左右袒?
"大人,街市方向著火啦!"
士兵的驚叫暫時驅散了瑩繞在他頭腦之中的悲觀念頭,從櫓樓打開的後門向遠處望去,憑藉士兵手指的引領,他看到外城的幾處街道上正有數道火光飛速地竄升起來。其中的一處立刻就被他辯認了出來,正是巴卜吉失門內那條最為繁華的集市街。火舌如同被放出瓶子的妖魔般,在瞬間就膨脹出巨大的身軀,布置稠密的木結構房屋全然化作了它口中的美餐,為其提供了恣意肆虐的能量。城內到處都是強烈的騷動,人們從最初的無力中警醒,組成了臨時性的救火隊,展開了反擊。
做為算端在本城的代理人,脫海認為自己有必要親自加以關照,這樣也正好有了一個避開危險的前線的有力籍口。
當他趕到集市街時,那裡的火勢已經奇蹟般的被控制了下來。這一方面故然得益於城內完備的水渠系統,另一方面則是那些為拯救個人店鋪貨物的商人們以重金募集了大量的人力,甚至守軍也加入進來一同救火。眼見全城的財富聚集地無恙,脫海又趕往別處的火場進行巡視,看到各居民區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而最近外城城牆的那片貧民窟因距離水源過遠,已經被燒成了一片白地。較為悲慘的是,因火災而喪生者多半是老幼婦孺。
整整一白天的攻擊,蒙古軍將絕大部分的遠程火力都集中於對城壁的制壓,那些落入市區內的火藥箭與巨石只是偶然事件而已。然則,其危害已經超出了防禦者們的心理底線,尤其是一些本地出身,占有城中大量財富的豪族將領們。
直到天空的火球為大地的好處,隱沒有地球的煙幕中時,脫海才從火場回到了自己的官署。剛一進門,迎面就遇到了業已等候在這裡的以阿勒巴兒汗、沙亦黑汗的八剌汗⑻為首的本土派武將。
"閣下,如此株守下去勢必坐以待斃!"
眾口一詞的請願聲浪幾乎淹沒了脫海,他連忙安撫著眾將,同時命令將其它幾支外援軍隊的首領都請來共同商議。事到如今,他忽然感到蒙古軍對城市的攻擊也並非全然是壞事,至少這幾位平時即使相請也不肯枉駕來與軍議的"地頭蛇"們已經坐不住了。
這次軍議是脫海自掛帥以來,人到的最全的一次。作為本地派武將領袖的阿勒巴兒汗立主出擊,將蒙古人從城前擊退。他還提出本地軍步兵較多,希望得到康里族騎兵的援護。
來自北方康里族的幾位汗對此提議表示反對。尤其以巴力失馬思汗⑼和撒兒西黑汗⑽這兩位最具實力者的反對尤甚,保存實力的意圖顯而易見。
"騎兵應馳騁於戰場,若躲在城壁背後則毫無意義!"
阿勒巴兒汗看穿了對方的私心,怒聲斥責道。面對指斥,巴力失馬思汗表現得無動於衷。
"算端陛下交予在下等人的任務就是防守,並未命令進攻。只有算端大人的手令才能改變他最初的決定,其他人都無權干預我的軍機。"
"要以冠冕堂皇的託詞來掩蓋卑怯的鼠膽嗎?"
八剌汗怒不可遏地斷喝著。在今天白天的大火中,有三間屬於他的店鋪遭到焚毀,是損失最為嚴重的一位。在他的眼中,這些外來者無異於虛耗本城財富的寄生蟲,飽食終日而無所事事的白食客。
"誰敢反對算端陛下的旨意,誰就是異教徒!身為正教徒的我們也決不會聽從!"
撒兒西黑汗以尖銳的嗓音和橫飛的口沫展現著刁鑽蠻橫之姿,輔以誇誇其談的風格,向來為本地派所憎惡。他這一開口,立刻引來了沙亦黑汗的強烈反擊。
"我們篤信真主之心可證於天地,真主教誨我們要時刻拔刀以衛主道!"
"算端陛下是真主在地上的代言人,他的命令就是真主的旨意!誰不聽從,誰就是背叛真主的邪惡之人!"
"如果算端陛下知道你利用他的名意在城內胡作非為,劫掠財物,敗壞他的清譽,定然不會輕饒於你!"
"你們違背算端陛下的旨意,肆意污衊一位虔誠的正教徒,才會遭到嚴厲懲罰的!"
"虔誠?你?是在用自己和魔鬼進行比較吧。"
八剌汗以冷嘲熱諷之姿加入了進來,將個人對決轉化為一場口舌混戰。
雙方越說聲音越高,軍議被導入了嚴重的爭吵與對立之中。最後,在他們幾乎要拔刀相向的時候,脫海終於出面了。
"大敵當前,請保持冷靜,不要做蠢事!"
他將身橫於兩方之間,雙手平舉起來,示意雙方克制自己的情緒。然後,他將阿勒巴兒汗單獨請到側面的小屋內,與他密談了幾句,又將巴力失馬思汗叫過去,同樣密談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