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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戰象們踐踏著自己人的屍體沖向包圍圈的時候,蒙古軍立刻讓開了缺口,讓這群瘋狂的野獸逃出。看到包圍圈被打開了,康里人的鬥志瞬間瓦解了。他們在撒兒西黑汗的帶領下跟在戰象的背後,打算逃回撒麻兒罕。然而,這正是蒙古人等待已久的打擊時機。草原民族在常年狩獵生涯中所形成的攻擊戰法此刻盡展無疑。
一場鏖戰,使得康里人早已人困馬乏,遍體鱗傷,尤其是足以支撐其精神的戰意消弭後,他們已經從一支軍隊變成了失魂落魄的逃亡者。更準確的說,他們在蒙古軍的眼中不過是一群任其殺戮的獵物。戰場的基調從相持不下轉而一變為一邊倒地潰敗與追擊!
蒼狼的野性盡展無疑:追擊著、撕咬著、屠戮著、襲擊著。康里人只覺得左面、右面、後面都是敵人,除了前方再無遁逃之路。然而,無論他們怎樣奮力奔跑,也無法擺脫這些無情獵人的捕殺。他們甚至真的忘卻了自己的人類身份,將自己當作了自林中受傷奔突的野獸。無力逃避卻又被驅趕著必須奔跑。
"真主啊,拯救我們吧!"
許多人仰天呼叫,天空卻沉默無語。太陽的顏色愈發鮮紅,仿佛也被染上了血腥的顏色。投注在地面的光線同樣有著血一般的熾烈,令觀者的心房收縮、顫慄。
此時的撒兒西黑汗已經完全放棄了身為主將的職責,他的心在恐懼的海洋中顛簸不定,視線扭曲模糊。直到他望見撒麻兒罕的城頭,才感到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
可惜,他的一口長氣還未來得及吐出,就被猛然響起的號角聲所截斷。前面的戰象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代之而出現的是一支如同從天而降的蒙古軍。鐵蹄踏踏,如狂飈席捲而來。
合圍再度形成!這一次,對於氣勢衰竭已至極點的康里軍而言,不諦於一場沒頂之災。失去戰意與勇氣的人們如同失去了蓬纜的舟楫,在暴風驟雨般的箭簇打擊下飄搖顛簸,幾乎沒有絲毫的掙扎之力。大面積的死亡,大範圍的倒斃……
當撒兒西黑汗被第五枝箭簇射中後,他的人再也坐不穩鞍鞽了。但是,他還是奮力支撐著。眼前除了鮮血,還是鮮血,刺目的紅色主宰了視線,也主宰了頭腦。倏然,他的眼前現出一片黑影,那黑影飛速的撲來,同時將一股陰冷冰寒的氣息籠罩了他的全身。
他震驚著,想要躲閃,卻已無力。只能任自己與黑影相撞。在黑影穿透他的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張可怕的骷髏面孔……那面孔分明在獰笑!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突然輕了起來。隨即發現自己在空中飛。他的視線落向地面,那裡正有一具屍體翻身落馬。在被丟上一輛黑色戰場的同時,他失去了知覺。也正是在失去知覺的瞬間,他意識到落馬的正是自己的屍體,被擄獲的就是自己的靈魂,那麼擄獲者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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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惡戰在晌午時分宣告結束。總計五萬名撒麻兒罕守軍被永遠的留在了這片土地之上。他們的血染紅了綠洲,也驚駭了城內的倖存者。所有的抵抗之心在瞬間瓦解殆盡,士氣前所未有的低糜。他們知道,城牆和城門遲早將被攻破。他們還驚恐地看到,蒙古騎兵正驅趕數以萬計的同胞運送土石和樹木,填塞護城河,護城河很快就將被填平。
在動搖的將領們的勸說下,脫海汗決定投降。他們覺得,自己是突厥人,與蒙古人同種,必會被蒙古人以同胞對待。他們派出城內的法官和教長,向征服者請降,得到了成吉思汗的接待。次日,議和成立,撒麻兒罕的城門終於在蒙古軍的面前敞開了臣服之門。
只有一千名死硬派退守內城,誓死不降。蒙古軍沖入城中,將投降者全部驅趕出城,隨即以切斷水源,縱火焚燒的戰術將他們全部消滅。在這一場惡戰只,撒麻兒罕全城被焚毀大半,包括著名的大清真寺也同樣毀於兵燹之中。然而,這一切只是一個開始。
當紀元1220年三月十七日,成吉思汗通過名為"祈禱門"的西北門進入撒馬爾罕城後,立刻下令拆除城牆,並將全城的財富掠奪一空。然後,成吉思汗下令處死了以脫海汗為首的全部降兵。他不能容忍背叛,哪怕是這些突厥人與蒙古有著怎樣相近的血緣。正是這些授命守城者,他們為了一己的性命而出賣了整個城市,他們沒有生存的理由。
連續七天的惡戰中,全城的居民死亡慘重,城市遭到了徹底的破壞。那個焚燒之夜對於成吉思汗本人來說,則更近乎一場惡夢。黃澄澄的火舌吞吐著殿堂樓宇,烤焦了整個漆黑的夜空。垂死的慘呼和哀號通宵達旦的震撼著四野。直到天色發白,成吉思汗來到羈押著倖存者們的城外曠野之中,這裡還留存著五萬多名老幼婦孺,三萬名工匠和三萬壯丁已經被徵發起來,編入了蒙古軍中。
成吉思汗騎馬穿過東一堆、西一群,相互簇擁著以抵禦早春寒風的難民,直接來到那些已經恢復了理性,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的大象們。那些御者也已經從象背上的鐵箱子裡面爬出來投降了。因為覺得只有他們才能管束這些龐然大物,蒙古軍暫時沒有殺死他們。
"大象吃什麼?"成吉思汗問御者。
"啟稟大汗,它們吃草、水果和樹葉。"
"都燒焦了,附近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