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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老友,你來迎接我了。是長生天的派遣嗎?我們終於再也不會分開了!
老將但覺體內有著無窮的力量,他忘記了傷痛,忘記了疲憊,霍然起身,迎著忽亦來奔跑起來。當兩人對面相逢的瞬間,忽亦來並未停下坐騎,只是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來。主兒扯歹毫不猶豫得出手與之相握。忽亦來手臂運力,猛然向上提起,主兒扯歹藉助這一提之力飛身而起,落在老友的馬背上。這一對至死不渝的安答就這樣一騎雙乘,在綠海之上飛馳著,飛馳著,直至蹤跡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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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承裕戰死的消息傳入先鋒定薛的耳中之後不久,他就迎面遭遇了朮赤軍的突擊。把阿禿兒隊們如同劈波斬浪的戰舟,在金軍的隊伍中衝突向前,瓦解著沿途所有的抵抗。
“怪不得承裕將軍抵擋不住啊。”
定薛心中凜然生懼。如果說黑風口之戰是自己一時大意,中了對方的埋伏,那麼此時正面交戰,蒙古軍那驚人的戰鬥力卻使他不得不承認金軍與之存在的差距。也許雙方的兵員素質並無高低之別,在武器裝備方面金軍甚至猶有過之,然則在戰意、戰力方面,雙方卻有著天差地遠的距離。如果金軍是一支中規中矩的戰鬥部隊,能打贏所有應該取勝的戰鬥的話,那麼蒙古軍就是狼——來自地獄的狼,有著吞噬生命的可怕魔力和掠取萬物的無窮野望。他們認定的目標,沒有人可以阻擋,敢於阻擋者都將被吞吃殆盡,踏為齏粉。與人作戰,金軍也許不怕任何敵人,然而一旦面對瘋狂的魔狼,其結果將是……
他的眼前幻化出無數狼群將自己的部隊咬得血肉模糊,吃得皮骨無存的地獄景象。這種景象使得定薛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生怕自己會因此喪失全部的勇氣,就此轉身逃之夭夭。如果那樣的話,自己的軍旅生涯也就到此為止了。身為援軍的完顏承裕居然早於先鋒陣亡,自己倘若不能打退敵人,即使活下來也會在各方面的譴責聲中渡過悲慘的餘生吧。那種滋味,只怕比死還要難受上千萬倍。
抱持著必死的覺悟,定薛出戰了。被逼到了死角的他必須用一場勝利或者失敗來洗刷自己,然而他清楚的意識到,勝利距離自己是多麼的遙不可及。
不幸的定薛迎面遭遇到朮赤。雙方立刻都辨認出對方是頗有地位的大將,因此二話不說就戰在了一處。朮赤已經換過了第三把戰刀,殺戮的烈火已經燒紅了他的眼睛,點燃了他的戰意。最後,他的人也化作了一團毀天滅地的烈火,焚燒著金軍的陣營。現在,這團烈火燒到了定薛的面前,熾烈的焰舌逼得他連連後退。他手中的長槍每接朮赤的一刀,就被震得雙臂發麻,不消幾個回合便抵擋不住。他只好仗著人多,招呼手下的親兵合力包夾朮赤。
在幾十名騎兵所形成的包圍圈中,朮赤全無懼色,一刀在手,劈砍遮攔,如入無人之境,不多時將他們殺得四散奔逃,然後再度逼近定薛。
眼見朮赤如此悍勇,定薛心膽俱裂,只得硬起頭皮應戰。這次,他的手臂愈發無力,交馬只一合,手中長槍便被打地飛出手去。隨著武器的失去,他的勇氣也付之東流,再也顧不得上國大將的威儀,什麼武人風範,先鋒榮譽等等全然拋諸腦後,保住這條性命才是重中之重。他撥轉馬頭,企圖避入人叢,誰知斜刺里飛來一箭,正中後心。他大叫一聲,倒撞下馬,掙扎欲起,卻被飛馬趕上的朮赤手起刀落,一顆斗大的人頭應手而飛,帶著淋漓血線劃出的軌跡旋轉著騰起於半空,又重重落下,在被血浸染的地面上翻了幾個滾,立刻沾上了更多的血跡與塵土,變得面目不清。
朮赤回首一望,見射箭之人正是亦勒赤台。他象這位安答挑起大指,亦勒赤台也同樣挑指回敬,然則心中卻暗叫可惜。適才正是暗算朮赤的好機會,自己卻條件反射式的射倒了那名金國武將,如今大好機會稍縱即逝,再要找到一個不著痕跡的機會卻又難了。不過戰場是容不得半點猶豫與後悔的,稍有不慎便會有死亡的厄運突然前來拜訪。
——我殺得了人,人就為我所殺;我殺不了人,我就被人所殺!這才是戰場之上顛撲不破的真理。永恆的真理!
當亦勒赤台悟到這個道理的時候,他與朮赤之間又被激戰的人流分隔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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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陽光依舊燦爛,但山丘上金軍的本陣之中卻為一片愁雲慘霧所籠罩。
“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說,你動搖軍心,謊報軍情!我要斬了你!”
完顏九斤被前線兩大主要指揮官戰死的報告所震驚。他雙目充血,怒不可遏,暴躁得來回走動著,並不住口的叱責著跪在面前的傳令兵,仿佛眼前不是自己的部下,而是萬惡的敵人蒙古軍。他愈走愈疾,愈想愈怒,突然暴喝了一聲:“可惡!”
聲出身動,他拔出腰間的佩劍,便要砍向傳令兵。幸好身邊的副將完顏胡沙早有提防,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九斤的手肘,另一隻手同時向上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口中連呼:“大帥不可!”
監軍完顏萬奴也反應了過來,也撲上前來,一把抱住了九斤的腰,同樣高喊:“大帥,不可造次,請冷靜!”
“放開我!我要斬了這個謊報軍情的傢伙!”九斤暴跳如雷,雖然手臂被制,劍不能砍,腳卻沒有放過傳令兵,他這一腳踢出去,立刻將那可憐的人踢飛出數尺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