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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軍經過三個月的沙漠跋涉,終於在翌年(即紀元1220年)春二月末(1)突入了不花剌綠洲的邊緣地帶。這也是成吉思汗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沙漠中度過了龍年的新春。
紅砂區地域終結於藥殺水(阿姆河,Amou-darya)的主要支流塞拉夫香河(Zéraf插n)谷,這裡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景致,令這些被枯燥艱辛折磨的身心俱疲的旅人們頓感神清氣爽,精神為之一振。
大家都在以快活的心情沿河行軍。即使是必須為統籌全盤戰局而殫精竭慮的成吉思汗,也會不時觀賞一下這久違的人間美景。而隨行的耶律楚材則詩興大發,拈著他那部漂亮鬍子,朗聲誦讀著即興而成的新作:
寂寞河中府,暇荒僻一隅。
葡萄垂馬乳,杷欖燦牛酥。
釀酒無輸課,耕田不納租。
西行數萬里,誰謂乃良圖。
這詩的最後兩句,將其身為最強烈的反戰派的立場表露無疑。然則,一旦不得不投身於戰火之中,他還是秉承臣子輔佐之道,積極地為戰爭的進程而出謀劃策。這一點,也是成吉思汗最為欣賞之處。一個敢於說話,又勇於任事的人,才是真正的國之良才。
他的詩很長,周圍的人們雖然聽不懂他的漢語,但是他那抑揚頓挫的聲調與悅耳的韻律卻也引得眾人側耳傾聽。
成吉思汗猜到他是在誦讀詩句,覺得很有趣,正要開口詢問一下內容,卻聽到前方傳來了一陣喧譁之聲。
"阿巴該,你看看發生了什麼。"
"諾。"
阿巴該應聲飛馬而去,不久後便將肇事者--一名伊斯蘭農夫以及他的耕牛一同帶到了成吉思汗的馬前。
"不要害怕。"
成吉思汗的安慰使這名農夫的身體終於不再顫抖了。旁觀的楚材發現,大汗的突厥語雖然依舊不甚流利,但口氣之中卻仿佛有著某種鎮定心智的藥劑,能於瞬間使激動或恐懼的人平靜下來。當然,反之亦如是。
"拜見大汗。"
看來,阿巴該或者別的人什麼人已經對農民進行了一番"教育"了。他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行禮時做出彎腰的動作時也相當吃力。
成吉思汗注意到了這一點,揮手示意他免禮。然後,他通過嚮導官兼翻譯馬合木.牙老瓦赤(2)向農民諮詢著本地的問題。
"最近的城市距這裡有多遠?不花剌還有多遠?"
"回稟大汗,這一帶的城市是匝兒訥黑(3),我們的村子叫塔剌卜(4),距離不花剌還有七、八天的路程。"
"你牽著牛要去哪裡呢?"
"草民正打算去匝兒訥黑,用牛馱回幾天前送去修理的水車軸。"
"水車軸?那是做什麼的?"
見成吉思汗對這個新鮮名詞比較感興趣,牙瓦赤老便解釋了一番,說水車是當地人從水渠取水灌溉農田的一種機械,軸則是保持這種機械正常運轉的重要零件。而水車的動力則來自牛。
"若是這麼說來,你們如果沒有了水車,就會挨餓了嗎?你們養牛是為了耕田,而不是宰殺做糧食?"
"英明的大汗,我們這裡不適合放牧,種田是我們唯一的生活來源。當然,我們也養一點羊,但是不能多養,因為沒有多餘的牧場。"
成吉思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的與擁有不同生活方式的人作如此認真的溝通。雖然只是短短的交談,卻對他的思想有著深深的觸動。這種觸動如同白蟻在堤壩上蛀出的小孔,即使現在還顯得微不足道,卻是一場偉大變革的開端。
耶律楚材從大汗的臉色變化上推測出其心情的波動。他與牙瓦赤老交換了一個眼色。兩個人雖然各自代表著不同的文化圈,但是卻都有著對於文化的無限熱愛與良好的政治思想。因此可以保有高知性層面上的交流與默契。
"謝謝你,我誠實的朋友。當我成為不花剌的主人後,我將下令,在無水的季節和水車失修的時候,免除你們所有的貢賦,並免徵勞役。但也希望你先暫時不要去匝兒訥黑,那裡要發生一些事情,可以答應我嗎?"
"當然,小民的一切都屬於英明的大汗。小民代全村人感謝大汗的慷慨賜與。"
農民伏地叩首道。
成吉思汗命令他起身,同時命怯薛歹取過一袋沙金贈給農民。
"我想,這些足以抵償你失去水車的損失了吧。"
若非沉甸甸的沙金入手,農民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即使全村人今年什麼也不做,這些沙金也足夠維持他們生活到下一個播種季節。何況,按照成吉思汗的許諾,他們今年根本不必繳納貢賦了(5)。
當阿巴該帶著欣喜若狂的農民離去後,成吉思汗的目光與楚材相匯,後者的臉上露出讚許的微笑。成吉思汗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今天,他才發現,原來使別人歡喜這種事情,對於自己來說,也同樣很開心。
"烏托合撒兒啊,你以前所說的那些話,真的很有道理。"
面對大汗所回報的讚賞話語,楚材深深施禮。
"願大汗的仁德之光,普照四方。"
"好啦,烏托合撒兒,說說你剛才念的那些美麗詞句的意思吧。"
成吉思汗的興趣又轉向了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