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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兵們立刻撒開始終緊勒的嚼環,跨下那些聽到戰吼就會焦慮地用鐵蹄刨地的戰馬不待主人的催促,便電射前沖而去,發出震人心魄的奔騰聲浪。
最先沖入的阿巴該是主動向大汗要求參戰的,迎面正遇到帶著百十名殘兵,身被兩處燒傷的舍雲治。他雙目充血,如噴烈火,揮動著半月刀跳在半空,疾斬向阿巴該,卻被對方靈巧地側馬閃開,隨之寒光一閃,長槍的鋒刃刎過他的頸項。雖然是花剌子模知名的勇將,但卻在實力不得發揮的情況下敗軍身亡了。而以其身死為標緻,內城也跟著陷落了。
然而,這場悲劇還遠遠沒有結束,對城堡方面怯失力軍的圍攻還在繼續著。有別於內城,城堡是整體性的建築,外石內木的結構頗具防火性能,而富於經驗的怯失力事先在外層上覆蓋濕泥的策略更是大大減弱了原始火器的傷害。這樣,蒙古軍的工兵們不得不以投石器為主要攻擊手段,不斷地將巨石砸向城壁,掩護著攻城部隊破壞城堡的大門。
因為沒有著火,城堡內的人心較為穩定。尤其是當士兵們看到怯失力汗穩坐如山,指揮若定的姿態後,大家的心都放了下來,紛紛竊語著互相打氣:
"大總管還是一切如常,相信我們一定也能夠守住的。"
"當該是算端那邊就要發援兵來了吧?"
"如果是那樣,只要多頂上幾天,這些該死的異教徒們就會撤圍的。"
聽到這樣的議論,怯失力只能在心中苦笑。他知道,不會有援兵來的,能守多久更是毫無把握。現在的鎮定姿態只不過是為了穩定人心而戴在臉上的面具而已。當然,他的心中卻也並無恐懼。將這座華麗的城堡選做自己的墓地,在悲壯的戰鬥中壯絕而死,這也算是對半生戎馬的自己安排了最好的殮葬之禮。
由於城堡至高於周邊建築物,攻城的巨石多半不及頂端,因此守城者還可以站在城壁上向下發射弓矢木石,阻擊潮水般攻上來的蒙古軍。帶有掩護木幔的雲梯尖端有巨大的鐵鉤,鉤住城壁的邊緣,下面的士兵舉著牛皮巨盾護住全身向上攀登。
"咚咚--"石快與箭簇被被紛紛彈開,下面的人全然無恙,於是腳步加緊,繼續向前。忽然,人們的耳中聽到一種古怪的聲音:如同打破了玻璃器皿。隨即,為首者感到盾牌上驟然遭到一擊,但並不比落石的衝擊更嚴重。但是,這並非打擊的完結,身上幾個部位同時劇痛。那種劇痛如同被蠍子毒蟲所叮咬,火辣辣的熾入肌里,並不斷將這種難忍的痛向全身擴散出去。
"是沸油!"
負責指揮城堡攻略的主將脫忽察兒看地很清楚。城壁邊緣處露出多口黑色的大鍋,其上飄散出詭異的青煙。對準各架雲梯,撥灑下來。立時,長聲慘呼此起彼伏,無數人體直線墮落下來。幸運者就此直接摔死,也算一了百了;而不幸殘生者拖著潰爛迸裂的肉體,伸著已露少許白骨的手臂在空中無助地搖晃。
"快殺了我吧!"
是怎樣的疼痛會令這些敢與肉體面對刀鋒的蒼狼發出如此狂叫,喪失生的勇氣啊。脫忽察兒只許稍加想向,身心便抖然一顫。生何足喜,死何足憂,但是求生不能、求地不得的境地,即使是無慮生死的蒼狼也會心驚肉跳吧。
他忽然看到了一張臉,準確的說,那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翻卷的皮肉與橫流的膿血,即使是在地獄裡逃出的冤魂,也會對之噤若寒蟬。脫忽察兒一看之下,頓感呼吸不暢,胸口與腸胃上下翻騰,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敵人放火燒雲梯啦!"
因著士兵們的叫喊,他再度睜眼望去,果然見城壁內探出許多火把,抵上了雲梯。染了油的木頭立刻燃燒起來,並迅速向下蔓延。遠遠看去,無數條火線在飛快地下降,不久便將所有的雲梯化為雄雄燃燒的巨型火炬。
火勢不久便在城下升騰而起,吞食著積屍。焚燒人肉的臭氣瀰漫於空氣之中,直是中人慾嘔。一些前排的士兵開始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
"暫時收兵!"
脫忽察兒澀聲下令。翌日,他改變戰法,將從城內抓來男人們編成隊伍,驅趕在前面,向城堡涌去。這一招確實收到了效果,城堡內的反擊立時遲疑起來。乘這一緩的功夫,蒙古的工兵們立刻推著猛油火櫃衝到了城門下。城門的外檐遮蔽了守城人的視線,使這裡成為整個城堡防禦體系中唯一的死角。
猛火油櫃是北宋時代的發明,實際上是一種原始的火焰噴射器,用類似風箱的金屬櫃裝滿猛火油(石油),推拉拶絲杖,就像推拉鼓風箱一樣,把櫃中的油擠壓出櫃頂的巨筒口,點燃火藥,引燃油,即成熊熊烈火,既可燒毀城門,也可噴射人馬。
反覆燒灼中,城門發出撕裂布帛般的陰啞叫聲,堪堪欲倒。
"準備白兵戰吧!"
怯失力發出最後一道命令。不久,隨著燃燒的城門轟然倒地,蒙古軍蜂擁而入,延著內部的樓梯向上衝殺。在每一層上與花拉子模軍展開激烈的近身白兵戰。
怯失力依舊端坐未動,傾聽著下面的廝殺聲漸漸向上傳來。將近正午時,七層的城堡已有五層失守,每一層都留下蒙古兵與花剌子模兵雜混枕籍的屍首。後面跟進的士兵只能踏著塗地肝腦與漂杵血泊向上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