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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後,崔宏直接回到了府邸,崔府位於京城當中,雖然周邊還是比較荒蕪的,但崔府經這些年的打理,倒也頗具了幾分山水靈韻,但崔宏總覺得缺了些什麼,與家鄉清河相比,氣候乾燥了些,綠色也少了點,更重要的是,身邊多出了不少索頭人!
崔宏下意識的往南方望了望,便向後院走去,一株棗樹下,隱隱傳來了朗朗讀書聲,崔宏心裡生出了些欣慰,這正是他的長子崔浩,崔浩少好文學,博覽經史,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涉及,隱隱被時人比作張良,崔浩也是崔宏的驕傲!
見著崔宏的走近,崔浩放下書卷,施禮問道:“兒見過父親,今日大朝會怎如此之久?莫非朝庭又有要事?”
“哎~~”崔宏搖了搖頭,嘆道:“還能有什麼?無非是徵召平民入伍,徵收士民賦稅,尤其是賦稅,因陛下營建平城,又因衛王接連兩次戰敗,失了關東與河北,國庫用度入不敷出,是以商議的要點是預征明後兩年的賦稅!
寅吃卯糧,不顧長遠,國之將亡啊,但陛下不知休養生息,反而欲再動刀兵,為父雖有心勸諫…算了,不提了,陛下愈發的喜怒無常,朝中已無人敢多嘴,除了這些,朝議的最後,便是燕國使臣前來相商結盟之事……”
崔宏把來龍去脈原原本本的道了出來,末了,又道:“陛下還當我魏國是當初的魏國,竟把燕使趕出了平城,如今晉人勢強,只有與燕人聯手或有勝機,哎~~”
崔宏又嘆了口氣,滿臉的怒其不爭之色。
“父親等等!”崔浩卻略一遲疑,便道:“父親,陛下素來足智多謀,且暴桀雄武,稟崆峒之氣,至於安忍誅殘,石季龍之儔也,乃梟雄心性!
前次晉國與我大魏交戰,被燕國襲了薊,如今晉燕將戰,陛下怎肯平白坐視?如兒所料不差,陛下已有定計在胸!”
崔宏眉頭皺了皺,提醒道:“陛下雖性情如此,卻不可於外人當面提起,小心禍從口入,你且說說看是怎麼回事?
崔浩笑了笑,便搖頭吟道:“趙且伐燕,蘇代為燕謂惠王曰:今者臣來,過易水,蚌方出曝,而鷸啄其肉,蚌合而莫過甘其喙,鷸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謂鷸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鷸!兩者不肯相舍,漁者得而並擒之,今趙伐燕,燕趙久相支,以弊大眾,臣恐強秦之為漁父也,故願王熟計之也!”
“哦~~”崔宏恍然大悟道:“為父明白了,原來陛下是要做那得利的漁翁啊,陛下明面拒絕與燕國聯盟,實則暗地裡必有後手,很可能會遣伏兵布於薊,待晉軍攻城正急時,突以伏兵殺出,當能大破晉軍,或還順手取回薊,高!陛下果然是高!”
崔宏的臉面又布滿了讚嘆,崔浩卻眉宇間隱有一絲憂色閃過,鄭重道:“父親,陛下雖有奇謀,但那衛將軍未必不能識破,算了,此事父親無從插手,且留意著便是,兒擔心的是,咱們在清河的本家已被衛將軍封存,二弟、三弟及眷屬更是不知所蹤,不知父親可有打探到蜘絲馬跡?”
崔宏的臉面布上了一絲陰霾,無奈道:“留於河北的族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似的,不留半點痕跡,陛下雖然嘴上不說,但為父能看出,實則已經對我崔氏起了猜疑,使得為父每次見著陛下都要小心謹慎,生怕舉止失措,給我崔氏帶來滅頂之災,伯淵(崔浩表字),你說季書、仲靜會不會被衛將軍害了?”
崔浩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二弟三弟理當安然無恙,兒以為,多半是被衛將軍秘密移去了某處,一則是試探陛下的反應,二則或是存有招攬我崔氏之心。”
第四九六章嗣衛王
崔宏尋思半晌,點點頭道:“倒有幾分道理,你再說說,我崔氏該如何自處?”
崔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花園裡略一巡視,確定左右無人,這才把崔宏拉到一角,小聲道:“父親,請恕兒直言,咱們崔氏本是華夏貴胄,因不舍故土,又為保全宗族才屈身事胡,否則也將如江東諸族般立門戶於吳會之地。
原本兒以為此生會終老於塞北,但四年來,魏國連遭挫敗,十七萬精銳被戮,河北、關東滄入晉秦之手,雖陛下有東山再起之雄心,奈何時勢,對手已不同於當年!
當時正值淝水戰後,北方喪亂,人心思定,陛下方能以英明神武之姿招得四方英傑來附,而如今,陛下喪失進取,耽於享樂,性情漸趨乖戾,稍有不慎便會禍及宗門,致使人心惶惶,尤以族伯父一案為甚,陛下僅因貴主二字便賜死族伯父,著實令士人心寒,父親,近些年來恐怕已無人投奔陛下了罷?
另外一點,陛下立國之初,正值壯年,而陛下的對手是慕容垂,慕容垂雖威震天下,卻垂垂老矣,陛下亦於慕容垂死後才取得了河北,現今則恰恰相反,陛下的對手是衛將軍,衛將軍年輕有為,聽說今年才二十來歲,正是銳氣正盛之時,而陛下已經步入中年了,暮氣漸長,更何況衛將軍於治下輕徭薄賦,行仁政,與我朝形成了鮮明對比,百姓必向晉而棄魏。是以魏國的將來兒並不看好,既然衛將軍取了河北,又對我崔氏有意,不如索性重投大晉,您以為如何?”
崔宏立時嚇了一跳,連忙壓低聲音道:“伯淵,慎言啊,此話可不能亂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