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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道韞卻遲疑道:“從兄久經百戰,亦是深通兵法,恐怕自有他的道理罷,妾如何方便干涉於他?”
李駐接過來道:“將軍正是考慮到孫恩既使不支,也可以隨時循回海島,這以後年年來,何時是個盡頭?不僅是府君,會稽百姓也不勝其煩啊,因此才請謝將軍過江押陣,將軍親率精兵襲取孫恩船隻,令他退無可退,待糧草斷絕,或許不用攻打,賊眾已內亂自生,將軍正是存有一勞永逸,以絕後患的心思,才冒著開罪謝將軍的危險斗膽請謝夫人再次勸說。”
這話說到了王凝之的心坎里,孫恩不死,就永遠是橫亘在他心頭的一根刺,當即跟著勸道:“令姜,瑗度或許有他的考量,但畢竟已年近五旬,用兵難免保守,而衛將軍的計劃面面俱到,否則,若讓孫恩再次逃走,咱們何時才能安心啊?”
謝道韞想想也是,這提心弔膽的日子的確很不好受,何況謝琰跟隨謝玄破去苻堅,已是遠在十八年前,漸漸地也淡忘了,而衛風每戰俱勝卻給她留下了更為深刻的印象,因此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妾明日一早差人送信,李將軍,你且回罷,今晚留在家裡好了,對了,小蘭昨日剛剛生產,誕下個小娘子,明日你回返餘姚把這喜訊告訴衛將軍,讓他不要急,安心等待破孫恩的時機到來。”
李駐心頭暗喜,施禮道:“末將明白,這就不打擾了,告辭!”
“留步不送,李將軍請好走!”在謝道韞的客氣聲中,李駐邁開大步向外走去。
第二天清晨,謝道韞如期差人過江送信,又過一天才送到了謝琰手上,父子三人一一傳看之後,謝肇臉面一沉,不悅道:“這姓衛的自已勸說無果,竟欺侮姑母與王世伯不通兵法,花言巧語騙得姑母信了他的鬼話,簡直沒完沒了,父親,他一力堅持要您過江,這分明是瞧不起您啊!”
“恐怕還不僅於此!”謝峻陰陽怪氣道:“孫逆糧草將盡,任誰都能看清這一事實,父親陳兵江北,恰可斷去賊寇就食吳郡的念想,正是天不養國賊,令速就戮耳!可唯獨他視若無睹,為何?依兒之見,他是貪功冒進,想與父親您爭功!”
“誒~~”謝琰擺擺手道:“未必如你們想的那樣不堪,過江合擊孫逆,其實並不是不可行,只是過於冒進罷了,衛將軍年輕氣盛,難免會有速勝的想法,這也是人之常情,此外,他既敢折辱劉牢之,又能把孫逆拖在餘姚城下進退兩難,顯然是有些本事的,也難怪叔平夫婦器重於他。
去年相王曾召他入京,被叔平夫婦擋了過去,料來是擔心衛將軍由於娶了孝伯(王恭表字)遺女之故而遭了相王暗害,這樣罷,待取下孫逆頭顱,為父便向叔平把他討來,有為父撐腰,相王怎麼著也得賣個面子給我!”
“呃?”兄弟二人相互看了看,都從對方眼裡發現了一絲不解,謝肇連忙問道:“父親,這是何故啊?”
“哎~~”謝琰嘆了口氣,苦笑道:“當今天下紛亂,各路強藩你來我往,剛去了孝伯,桓玄又盡掌大江上游,一兩年內必將討伐相王,而劉牢之心思難測,天下何時才能安定啊!
我陳郡謝氏雖然顯赫,但置身於亂局之中,唯有強兵在手,方是保全之計,你我父子三人雖手握兵權,可那是禁軍,屬朝庭所有,沒法為我謝氏效命,為父雖為徐州刺史,卻未督軍事,為單車刺史,正是手裡沒兵啊,因此如當年從兄(謝玄)般另開爐灶已迫不容緩,衛將軍掌握的會稽軍恰可為我所用,當然,我謝氏歷來忠義,並不是要如桓氏那般窺伺神器,只為守護門楣罷了,你姑母提撥衛將軍,應是有著同樣的考量,千金易求,良將難得,若得一良將相助,當可事倍功半!”
謝峻點了點頭,卻問道:“父親言之有理,只是…再培養出一個劉牢之那樣的白眼狼該如何是好?”
謝琰捋須沉吟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年孝武帝強勢,淝水戰後,我謝氏聲威如日中天,為避主上猜忌,父親(謝安)不得不安老於廣陵,從兄亦是被迫往會稽養病,最終鬱鬱而終,致使劉牢之失去了控制,步步坐大乃至無法收拾,而如今,天子蠢笨更甚於惠皇帝,相王受上下游逼迫,已焦頭爛額,哪來的精力理會我謝氏?咱們有能力把衛將軍牢牢控制在手!
不過,為父絕不會輕易重用於他,必經再三考量,勘查其品性無誤之後,才會委以大任,你倆不必擔心,為父一把年紀,難道還會被一個弱冠少年算計了去?倘若此人懷有異心,那可說不得,只能除之而後快了,但這只是最壞的打算,希望你們姑母沒有看錯人,另外,為父警告你倆,不可傲慢凌人,莫要因他的出身而存有輕視,孝伯之死當引以為鑑,明白嗎?”
“請父親放心,兒明白了!”兄弟二人雙雙施了一禮。
謝琰揮揮手道:“好了,都出去罷,要時刻留意南岸動向,為父還須回信一封送往山陰。”
“遵命!”謝肇與謝峻再施一禮,轉身離開。
第二天,謝琰的回信送到了謝道韞手中,闡明了暫時沒有過江的打算,令謝道韞無可奈何,只能盼望不要生出意外,在不安的等待中,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不知不覺,已是六月下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