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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斟了杯酒,自飲一杯之後,起身向外走去。
雖然他嘴上說不要多想,可是內室的這幾人能不想嗎?衛風實在是太強勢了,如果劉興男不回來,還可以裝作不知,可是劉興男偏偏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使得他們不得不考慮將來。
由晉滅蜀、滅吳可以看出,既使投降了也只能保個富貴平安,想要有所作為幾乎是不可能,得勢的還是跟隨衛風時日長久的老人,這一點從吳姓士族身上就可以看出來,自從吳主孫皓開城獻降之後,哪怕是晉室在北方力量喪盡,不得不被迫南渡,正處於最虛弱之時,吳姓士族也從未真正執掌過朝政,是實質上的二等士族,朝庭始終把持在僑姓士族的手裡。
這些士族,如琅琊王氏、陳郡謝氏、潁川庾氏、龍亢桓玄等,都有個共同特點,最初是東海王越的掾屬,後被東海王越指派到琅琊王司馬睿身邊,輔佐往建康經營狡兔之窟,在東海王越病死,尤其是其勢力被石勒絞殺一空之後,就全都歸心於了司馬睿,可以說,是跟隨司馬睿渡江的老人!
以史為鑑,所以北府諸將不給逼到絕路根本不可能降了衛風,這不以劉裕的意志為轉移,更何況他們推翻了桓玄,重建晉統,正是享受勝利果實之時啊,哪有把摘到手的桃子交給衛風吃的道理?
。……
劉興男是個閒不住的性子,雖然她放言要陪伴母親,可是臧愛親除了模樣衰老些,身體上倒無無礙,因此第二天就拉著十名母夜叉滿大街逛了起來,直到傍晚時分,才意猶未盡的回到了家裡。
之前家裡用膳,是劉裕、臧愛親、劉嬌與劉興男,今日則是劉興男在自京口被衛風拐走之後首次在家用膳,她總覺得,找不回以往的那種感覺了。
那時日子雖然清苦,食物也簡單,卻都是自己、母親和姑母親手做出來的,含有一股家的味道,如今的食物則是婢僕做出,儘管精美了許多,卻再也沒了家的氣息。
而且人也換了,劉嬌換成了張闕母子,對於這個女人,劉興男有種很假的感覺,另外父親也變了樣,人變的深沉了些,臉上的笑容看不出是真笑還是假笑,即俗稱的喜怒不形於色。
總之,家裡除了母親一如往昔,劉興男感覺從裡到外都對自己生出了一種無形的排斥,似乎自己不應該回來,而自己也對這個家產生了一種難言的陌生,或許,至少對劉興男而言,這已經不能稱之為家了,只是一座豪華的府邸而已。
劉興男禁不住的生出了悔意,她想念與衛風在一起時的快樂,也想念與衛風的妻室們相處時的毫無心機,她有一種迫切想要離開,回到江陵的**,可是一想到母親…
劉興男看向了臧愛親,那臉上的皺紋與滿頭的白髮,小心肝頓時又酸又澀,她可以想像到,母親在家裡肯定是孤獨的,儘管身為家裡的主母,得到張闕與婢僕們表上的尊敬,卻仍然避免不了孤獨,如果自己回了江陵,母親怎麼辦?
“興男,是不是飯食不對你的胃口?”劉興男正有些魂不守舍,張闕那滿含關懷的聲音已傳了過來。
第五一四章親情開路
“啊?沒有,沒有!”劉興男打了個激凌,連扒了幾口飯,還夾了塊魚,饒有興致的吃了起來。
‘唉~~’臧愛親卻是暗暗嘆了口氣,作為自己唯一的女兒,她如何不了解劉興男?
她在劉興男的臉面,再也見不到那種沒心沒肺的笑容,以往劉興男吃什麼都是狼吞虎咽,無論好不好吃,讓人很有食慾,可是如今的劉興男,那大口咀嚼當中分明帶著些勉強!
臧愛親不認為這變化是由年齡所決定,沒心沒肺,是劉興男與生俱來的性格,否則早就嫁給了衛風,又何必挨到現在?起先臧愛親很想把劉興男的性格改變過來,作一個正常女人,但現在她想通了,沒心沒肺有什麼不好呢?至少能快樂!
令她欣慰的是,劉興男沒變,但同時又令她無奈的,這個家,已經變了,那寬大的府邸不能再稱之為家,還有夫郎,自從掌了建康朝政之後,也變得越來越陌生,如果不是面容沒變,臧愛親都會懷疑自己的夫郎是不是換了個人。
臧愛親不禁看了眼劉裕,劉裕不怒自威,越來越有帝王相,陌生的令人可怕,如果有選擇,臧愛親寧可劉裕胸無大志,甚至沉溺於賭錢都行,因為那還算正常人,可是帝王…
自古帝王無情路,血脈相殘又何如?試看關山如畫時,舉目累累盡白骨!
臧愛親拿劉裕與衛風做起了對比,在她的潛意識裡。衛風仍是那個滿臉笑呵呵,偏偏下手狠辣無比的年輕人,她很奇怪,為什麼自己會肯定衛風沒變?
臧愛親看了眼劉興男,這倒是讓她有了些明悟。
‘或許是興男沒變罷?’臧愛親把視線收回,眼角的餘光卻掃上了張闕,張闕面帶迷人的笑容,但這個女人偶爾在不經意間,會於眼眸中閃出一抹野心的光芒!
‘這應該是他們的家,而不是自己與興男的家了。’臧愛親突然意興闌珊。自己與這個家竟也有了種隔閡!
一時之間。坐在寬敞明亮膳堂里的一家五口人,一道無形的裂痕已在漸漸滋生。
劉裕仿佛感受到了這股不正常的氣氛,放下碗筷問道:“興男,你可知為父如今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