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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道覆轉頭看了看眾將,每個人都顯出了一副頹喪模樣,的確是士氣大失,再戰下去已無意義,於是恨恨的瞪了眼城頭,喝道:“鳴金收兵!”
“咣咣咣~~”刺耳的銅鑼聲響起,落在賊寇們的耳中,卻比仙樂還要美妙,均是轉頭就跑!
敵人潮水般退卻,守軍也失去了支撐,全都一屁股靠上城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褚爽領著眾人步下望樓,但見滿目瘡痍,城牆上到處是屍體,血水淌的滿地都是,女子醫護兵一隊隊奔了上來,把傷員抬下去搶救包紮,另有一部分則承擔起了清理戰場,搬運屍體的任務,這沒辦法,男人們已耗盡了全身力氣。
漸漸地,城下有哭聲傳來,戰死的將士有相當一部分是女子醫護兵的男人,昨晚還耳鬢撕磨,今日卻已天人兩隔!
不知不覺中,一股悲壯蒼涼的氣氛盤旋在了陽羨上空,每個人都面色肅穆,心情無比沉重,好半天,褚爽才忍不住問道:“蔣將軍,我軍傷亡如何?賊寇死傷多少?老夫可有效勞之處?”
蔣宣施禮道:“回府君,陣亡將士多為家中頂樑柱,上有父母,下有妻兒,請府君善加撫恤,弟兄們已感激不盡了,另據末將估計,弟兄們死傷近三百人,賊寇雖不清楚,但不會少於三千,具體結果還要明日才能得出。”
褚爽捋須嘆道:“死者雖逝,生者卻不能不感念恩德,你讓將士們都放心,今晚便會有雙倍錢糧送往各戶家中,並從此免徵賦稅。”
“府君仁義,末將代將士們多謝了。”蔣宣再施一禮。
褚爽苦笑道:“不過是聊表心意罷了,哎~~我等士人吟詩談玄,卻從不曾過問百姓死活,以致賊寇四起,天下不寧,皆我等之罪也,這謝字萬萬當不得,蔣將軍,快起來罷,莫要折殺老夫了!”
“府君能有此心,實乃陽羨百姓之福!”蔣宣依言起身,褚炎之卻又問道:“蔣將軍,賊寇雖暫時退去,但很可能明日還會再來,今日這城已是守的險之又險,倘若賊寇接連數日攻打,萬一生出意外該如何是好?蔣將軍可有萬全之策?”
蔣宣擺擺手道:“衛將軍曾有言,行軍作戰只須軍紀嚴明,訓練刻苦,再加上因時制宜便可長勝不敗,請大郎君放心,賊寇久攻不下,氣勢已泄,明日即便再來,也不會如今日般兇猛,何況三吳生亂,朝庭豈敢置之不理?衛將軍臨近前曾交待末將,只須守個三五日,朝庭大軍一至,賊寇將不戰自退!”
眾人想想也是,叛亂就發生在眼皮底下,司馬道子不可能不派軍平叛,而依著守軍的驍勇,守個三五天不成問題,想來徐道覆也能意識到這一點,或許明早登上城頭,城外已不見一兵一卒了呢。
褚爽鬆了口氣道:“老夫立刻回府牙徵調錢糧,陽羨就拜託給蔣將軍了。”
蔣宣拱手道:“請府君放心,末將即刻安排人手修補城垣,定不教一賊一寇入城!”
褚爽領著眾人回了一禮,便轉身向下走去。
第五十七章朝議討逆
陽羨的戰事暫時告一段落,而建康宮城,作為中朝大殿的本昊殿卻是燈火通明,孫恩、盧循起兵作反、東南八郡紛紛響應、乃至吳興太守謝逸與各郡縣主官被殺的消息如雪片般一窩蜂的傳來了朝庭,雖然當今天子司馬德宗是個白痴,但三吳叛亂事關國本,放在尚書台商討顯然不合適,必須來要本昊殿作出商議。
一眾公卿權貴均是滿面凝重,默不作聲,端坐於大殿兩旁靜候著天子司馬德宗的駕到,儘管這個人來不來無關大局,可必要的形式還是要走的。
“陛下駕到!”伴著黃門的尖鴨嗓子聲,在隨從宮女的護侍下,司馬德宗搖搖晃晃的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年紀約十七八歲,又肥又矮,臉上帶著如孩童般的天真表情左顧右盼,看那眼神,似乎對遍布大殿的燈具很感興趣,雖然他身著冕服,頭戴十二旒白玉珠平天冠,一幅天子臨朝的正式行頭,可落在所有人眼裡,卻是如此的滑稽可笑,沐猴而冠這四個大字紛紛閃現在了他們的識海當中!
在司馬德宗身邊,則是當今皇后王神愛,身著皂色謁廟服,神色淡漠,無悲無喜,仿佛這世間已沒有任何事物能使她心動,只不過,如果細細看去,會發現她的眼眸里隱含著一絲淡淡的悲哀。
身為琅琊王氏王獻之的女兒,也身為建康最富盛名的女才子,又生的貌美無雙,卻於十三歲那年嫁了個傻子,再是性情恬淡,又如何會不暗嘆命運弄人呢?
按常理來說,王神愛本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但司馬德宗是有名的痴呆,愚蠢異常,口吃不能言語,甚至冷熱饑飽都沒感覺,一舉一動全得靠別人扶持,因此蓋璽押印總需要個人手,而孝武帝的正室皇后王法慧,即王恭的親妹早已過逝,司馬德宗兄弟倆的生母陳歸女也於十年前病故,孝武帝生前寵愛的張貴人則用被子捂死了孝武帝,早已逃之夭夭,因此,宮裡確實沒有別的女人比王神愛更有資格陪伴司馬德宗列席大朝。
在群臣的焦急眼神中,司馬德宗一步三回頭,好不容易才被宮女連摁帶壓架上了龍榻,他的坐姿與一般人也不一樣,殿內的所有人全都是跪坐在榻上,只有司馬德宗的屁股下墊著個小馬扎,沒辦法,他不會跪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