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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奇人異士多半有些怪異之舉,比如諸葛孔明三避劉玄德,王猛摳虱見桓溫,原先衛風以為遇上了高人,卻沒料到,竟然是陶潛,不禁興趣大失,淡淡道:“你曾任江州刺史叔平(王凝之表字)公祭酒,因出身庶族,為人輕視,故不堪吏職,少日自解歸,後隆安四年,你投入桓玄門下為吏,因桓玄立意代晉,深悔仕桓,於次年借父喪之機脫桓而去,自此隱居潯陽不出,今日為何會來我江陵?”
說實話,陶潛很是看不慣衛風的所作所為,在聽出衛風話語中的不客氣意味之後,索性連在下都不稱了,冷冷道:“日前北府軍與孫恩餘孽大戰於潯陽,我不堪其擾,又聽說衛將軍挾天子鎮江陵,故起意前來一觀。”
“哦?”衛風饒有興致的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陶潛的臉面竟一瞬間布滿了怒容,不齒道:“桓玄取人家財,多威逼利誘,雖惡行滔天,下手卻還算有分寸,不致於把人逼至死地,可衛將軍取財,則強搶明奪,不留一絲餘地!
桓玄代禪登基,尚能一步步來,而衛將軍甫入江陵,卻盡享位及人臣之殊榮,衛將軍剛剛問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族滅人亡,看到了陛下與皇后困居江陵脫身不得!”
“你這老匹夫一派胡言!”王道憐立時怒斥出聲。
衛風擺了擺手,在王道憐閉嘴之後,不以為然道:“在你看來,我連桓玄都不如了?”
“正是!”陶潛大袖一揮,滿臉的義正嚴辭之色。
衛風又道:“你辱罵我,不怕我取你性命?”
陶潛大義凜然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分說,衛將軍聽不入耳,自可取我性命!”
“取你性命?哧~~”衛風輕笑一聲:“陶潛,你太高看自己了,你把你自己當作了玩意兒,可是你在我眼裡,卻什麼都不是,我何必與你斤斤計較?你們這些酸儒,懷才不遇,憤世忌俗,故以尖酸嚴辭來搏取美名,我若殺了你,只怕反趁了你心意!”
“你…血口噴人!”陶潛一瞬間氣的臉面通紅。
陳少女、劉興男與王道憐紛紛現出了忍俊不止之色,陶潛縱然詩名與謝公義並稱,可是論起鬥嘴,十個陶潛也比不上衛風啊!
衛風還不依不饒道:“陶潛,你說我奪人家財,好,我承認,但是那些人的錢財從何而來?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不過是把本不屬於他們的錢財取回重新分配而已,這犯了你的什麼忌諱?莫非不勞而獲天生有理了?那,四周圍都是江陵百姓,你隨便找些人問問,本將在江陵究竟幹了些什麼。”
“哼!”陶潛怒哼一聲,隨手指向一人道:“你說!”
這人畏畏縮縮的看向了衛風,衛風微微笑道:“大膽說,想說什麼說什麼,本將從不以言罪人!”
這人咬咬牙道:“將軍入主江陵,盡去桓氏弊政,就拿民來說,原本是桓謙府上的佃農,每年產出至少要上交六成,並且還設有最低上繳額度,如若完不成,受管事鞭打腳踢不說,家裡的妻室女兒只要稍有資色,還會被強拉去抵債,如果無人可抵,則將未完成上繳的部分算作來年的借貸,次年豐收再還,若是次年還不了,則利滾利滾往下一年,年年累積,越積越多,最後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轉籍為軍戶,但欠的錢並不抵消,而是從糧餉里扣除,另外如果家裡沒有丁壯,那只能全家跳江了。
民的兩戶鄰里,於去年全家跳江而亡,即便是民,最多也只能撐到明年了,後年如果不想死的話,除了為桓氏賣命別無他法,還虧得將軍滅了桓玄,我等小民才免了滅頂之災,嗚嗚嗚~~”正說著,這人控制不住的掩面痛哭。
這還是衛風第一次聽說,竟有如此奇芭的徵兵方法,難怪桓玄軍的士氣會如此低落,不戰敗沒天理啊!
陶潛也是大為動容,一開始他還向四周看了看,卻見每個人都現出了深有於焉之色,於是再不懷疑,怔怔的看向了衛風,而這時,又有一人接過來道:“可是將軍來了江陵之後,按每丁五十畝授田,田賦只有十五稅一,既不按人頭收稅,也不繳任何捐雜,役年不超過十日,離家不超過百里,若有超出期限的役使,採用招募方式,以江陵短工平均價按日付酬!”
第四六一章德宗晏駕
陶潛的臉面剛剛現出了一絲愧色,就又有一人跟著道:“這位老先生,看你的樣子也是窮苦人吧,同為窮苦人,我不知道你為何敵視衛將軍,但是,我們不管皇帝皇后有沒有被衛將軍扣住,扣住了又如何?這樣的主上,不要也罷,我們只知道,除了衛將軍,還沒有誰能為我們做主!”
陶潛的愧色頓時不翼而飛,改為布滿了怒容,厲喝道:“放肆,身為晉人,卻心向他人,莫非你要謀反?”
這名百姓給嚇的渾身一個哆嗦,差點就跪在了地上,還虧得一名親衛及時把他扶住。
衛風冷眼一掃陶潛,不屑道:“陶潛,你少給人扣帽子,是非公道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桿秤,用不著你來說教,你自認為忠於晉室便可獲得美名,那我問你,晉室的江山從何而來?曹魏的江山又從何而來?這二朝均是得位不正,欺凌孤兒寡者有何資格使人以忠侍之?更何況北國半壁江山滄喪於誰手?我看你是書越讀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