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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王神愛不信佛還能如何?釋道教人修來生,無論如何也有個精神寄託,至少有青燈古佛陪伴。
謝道韞情不自禁的拿王蔓與王神愛做起了對比,這兩個女子都有著驚人的美貌與顯赫的出身,在才情方面,王蔓雖然不顯山露水,但她清楚並不遜於王神愛,再說到身世,儘管王蔓家族被誅,卻尋到了個好男人,可以為她擋風遮雨,可以帶來幸福,而王神愛,只能在漫長的人生歲月中,跟著傻皇帝品味一生的苦痛。
一瞬間,謝道韞的心裡充滿了濃濃的愧疚,她認為王神愛之所以會落到這般田地,與自已和王凝之有著不可推卸的關係,王獻之於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鬱鬱而終,而王神愛於太元二十一年嫁給了司馬德宗,這十年內,自已夫婦並沒有盡到一個伯父伯母應盡的責任,尤其是孝武帝下詔立王神愛為太子妃時更沒有半句反對!
是什麼使得自已如此麻木?莫非預見不到王神愛嫁了個傻太子的後果?謝道韞暗暗搖了搖頭,那麼,便是高門甲族與皇室之間的相互聯姻使自已司空見慣,根本對當事女子的酸楚視若無睹?
謝道韞突然意識到,造成這一切悲劇的根源便是萬惡的聯姻,人人都認為聯姻天經地義,可是,聯姻真的合適嗎,有徵求過當事女子的意見嗎?
自然而然,道韞想起了自已的小叔叔王獻之,假如王獻之堅決不奉詔與郗道茂離婚,莫非還能被下獄治罪?無非是終生不用罷了,可惜王獻之的反抗不徹底,拗不過孝武帝另娶新安公主為妻。
孝武帝固然強勢,可王謝也不是軟柿子,在王神愛的婚事上,如果自已當年能與王郎上表反對,也許王神愛的命運有可能被改變,就算無功而返,但至少反抗過了,心裡的愧疚會少一些,然而,生米已煮成了熟飯,後悔又有何用?
謝道韞生出了種無顏相對的感覺,下意識的向四下里望去,几案上的幾本佛經令她的心裡更添酸澀,分別是《明報應論》、《三報論》與《妙法蓮華經序》,雖是慧遠的經論,字跡卻娟秀傳神,頗得王獻之遺風,顯然是王神愛親筆抄錄。
僅一掃便收回目光,謝道韞勉強保持面容不變,贊道:“慧遠禪師弘護佛法,尊嚴僧格,道隆德盛,威神莫測,啟建蓮社,上品往生,乃大功德道人,侄女能以慧遠為師,甚是令旁人羨慕,來,不說這了,伯母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太原王蔓,王孝伯的遺女。”
面對著王神愛,王蔓什麼讚美客套話都說不出口,王神愛的活死人模樣如何讚美?度把握不當反會被認為是諷刺。
衛風的任何一個女人,包括最心不甘情不願的褚靈媛在內,王蔓能都在短時間內拿出應對方法,偏偏對王神愛束手無策,只得中規中矩施了一禮:“太原王蔓見過姊姊。”
第三零一章一口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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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使王神愛頗為百感交集,太原王氏的慘劇她曾有耳聞,也為之嘆息,可眼前的王蔓,身著盛裝,白晰的肌膚透著健康的紅潤,眉眼間洋溢著開朗樂觀,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子濃濃的幸福味道,哪裡有半分家破人亡的落難女子模樣?
由於鎖閉深宮,上朝也只起個傳聲筒的作用,因此王神愛對外界的形勢變化知之甚少,所有的信息都是通過零零碎碎的片斷,由她自已分析得出,並沒有專人給她傳遞。
比如對於衛風的印象,衛風在建康的士人中大名鼎鼎,但王神愛知道有這個人僅僅來自於陸仲元在去年大朝會時提議由衛風入京勤王,其他方面一概不了解,再比如司馬道子與司馬元顯之死,她只知道是死於兵敗身亡,中樞落入了桓玄手裡,卻不清楚這二人的死因,可以說,她的世界是一個完全封閉的世界,丈許宮牆有如一隻鳥籠,她則如一隻美麗的金絲鵲,與外界隔絕開來!
可是,這有什麼呢?相對於王神愛,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處境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只是由王蔓聯想到了自身,自家事自家清楚,信佛純屬習慣使然。一方面打發無聊時光,另一方面尋找心靈寄託,既然今生不幸福,那就修個來生,下輩子寧可做一個普普通通,哪怕容貌也普通的民女,也絕不投入高門甲族!
至于慧遠描繪出的蓮華佛國,她雖然嚮往,卻有自知之明,殿中的這尊阿彌陀佛造像。右手下垂。作與願印,表示眾生的往生之願與阿彌陀佛的接引之願相互攝引,阿彌陀佛與願眾生!手持蓮華,是因為極樂世界的眾生不是胎生。而是蓮華化生。有願力和佛菩薩的悲願加持。不須父母為緣化生於蓮華中,蓮華出淤泥而清淨,離一切煩惱得身心清淨成為聖者。修念佛生淨土即化生蓮華,阿彌陀佛以蓮華接引眾生來住此國佛剎!
王神愛的問題在於,她的清淨只是表面的清淨,實則內心灰暗,沒有歡喜,也沒有愉悅,有的只是自艾自憐與對不公命運的怨憤,修佛修的一顆心,心裡有怨,如何離煩惱?又如何清淨?不淨,則入不了蓮華佛國!
這時見著王蔓,王神愛的心裡就有一股自艾自憐的情緒正在蔓延開來,拋去王蔓洋溢著的幸福感不談,人家可以自由自在的往來於宮禁之間,而自已呢,只能困守三層高牆動彈不得,同時,她對於王蔓的心態也很不理解,究竟是什麼使一名家破人亡的女子拋去仇恨?難道僅僅是由於相王父子之死?那麼,冤死的族人,失去的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