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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桓王自時來會盟之時給鄭莊公下達一明一暗兩道聖旨,便眼巴巴地期望莊公能饒恕許國,然後伐楚。不料他等來的卻是許國淪陷,穎考叔陣亡的消息。許城被鄭莊公所占,雖令周桓王十分震驚,但比起穎考叔的陣亡,便也不算得是什麼了。所以桓王得知穎考叔逝去,不禁捶胸頓足,大哭道:“可憐天不與好人添壽,卻令奸佞虎狼橫行。痛哉哀哉!”哭罷昏絕於地。群臣慌忙急救,良久方舒。周桓王指著鄭國方向恨道:“寤生,寤生,朕若今生讓你得逞,誓不為王!”說罷吐血數口,自此便成一病,終日懨懨無力,飲食不調,神思昏沉。
穎考叔下世之時,正是會稷會盟前一年的夏末。穎張氏年老體衰,兼之哀傷過度,穎考叔的遺體運回滎陽之後的當天晚上,穎張氏便也隨著兒子去了。可憐晏珠新喪丈夫,再喪婆婆,只得強忍悲痛,帶著剛滿月余的幼子為二人治喪。幸得家人解綏與安慶等人在內支持,外面又有叔詹,瑕叔盈和曼伯等穎考叔生前故交照應,內中又有黃鸝,杜鵑和紅杏等閨中密友居中調濟,才勉強使喪事不至混亂。等喪事粗完,雖然莊公下旨欲將晏珠母子恩奍於宮中,晏珠卻拒而不受,仍是打算扶二人靈柩回穎谷。
一日晏珠叫來眾家人,把穎考叔生前所留財物,一一分賜給眾人,並讓其各回原籍。眾家人都哭著不肯離去。晏珠強忍眼淚說道:“我知你們一向忠心,但我夫已死,我又欲回穎谷守靈。沒有俸祿,實在奍不起你們了。你們還是各自回家,與父母妻兒團聚。或者有要留下的,我也可以為你們推薦幾處主人心地善良之家。”眾人都不願易主,只要跟隨晏珠母子。晏珠再三解勸,那些人才依依不捨的走了。晏珠又對解綏說道:“你也可隨他們一起回去。”解綏跪下哭道:“小人蒙主人主母之恩,得以隨侍左右,略表寸心。如今我並無家小可尋,夫人卻讓我到哪裡去安身?我只願隨著主母和小主人,哪裡都不去。”晏珠勸道:“你為人精明,辦事幹練,我可推薦你去原大將軍府中謀個差事。我們孤兒寡母,且不說已無府第可操持,你隨著我們也多有不便。我已經寫好了薦書,你只要持此書去尋原大將軍,他們必會收留你。”說罷從安慶手中接過一封寫好的書信,交給解綏。解綏知道再求也沒有用,便不再言語,含淚接了,磕頭拜辭而去。
晏珠只說他住一晚就走,再沒想到解綏存了必死之心。
卻說解綏回到房中,不急著收拾行裝,卻把跟隨自己多年的祖傳彎刀取出,試了試鋒刃,便橫刀頸中,意欲追隨考叔而去。不想他無論如何用力,那刀卻如生鏽一般,硬是劃不出口子。解綏深感詫異,湊近燈光細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他剛才明明看準的寶刀,竟然變成了一截木頭!解綏只欲尋死,也不計較這刀是如何變化的,又取出一捆繩索擲於樑上,打個死結,意欲將自己吊死。然而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他拿出的繩索原來並不結實,當他套上繩套之後,那繩索卻似經不起他的體重似的,竟自斷開了。解綏十分生氣,擲下繩索,剛想一頭朝柱子上撞去,卻晃忽發現穎考叔立在廳柱之前,正面色嚴峻地朝他望著。解綏又驚又喜,張開雙手朝他迎來。觸手之際,考叔忽然不見。解綏急忙轉身回顧,卻又見主人立在自己身後,仍然面色嚴峻地朝自己看了一眼,就朝門外走去。
解綏一邊追著穎考叔的腳步,一邊大叫:“主人且慢行,等我一等。”考叔並不答言,腳步如飛般而走。解綏加緊腳步,考叔也便急行。解綏稍慢一慢,考叔便也慢了下來。兩人一追一趕,不覺出了穎府,來到一處府第之前。解綏一不留神,考叔消失不見。解綏前前後後的找了數遍,始終不見穎考叔的蹤跡。解綏暗暗驚奇,回到考叔消失的地方,抬頭朝府門上看去,只見上面大書:“上大夫府”四個大字,這才知道此處是叔詹的府第。解綏思忖道:“主人引我至此,莫非另有深意?也罷,我就回去向主母討一封諫書,從此到叔大夫府中苟活,以待主人的安排罷了。”想罷便轉身回穎府中去了。
天還未亮,晏珠已準備好一切。她於昨晚已經通知了他哥哥晏海清和早就想歸野的叔詹兩人,余者均不曾告知。此時叔詹早已帶著僱傭等候在門外,但不知怎的,晏海清卻遲遲未到。晏珠知她此次歸鄉,乃屬抗命,哥哥不來,也是怕牽連自己的緣故,因此除了更添悲戚,並不十分放在心上。安排好一切,她便回房去抱孩子。那孩子還在熟睡,全然不知道府中近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晏珠看著這個眉眼之間和夫君十分相似的孩子,回想與穎考叔與生前的種種恩愛情形,不禁肝腸寸斷,那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直流下來,想止也止不住。良久,晏珠才回過神,揩去眼淚,用錦被小心包好孩子,抱著他登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眾人正欲起行,卻忽見解綏攔在車前,跪下稟道:“主母慢行,奴才解綏有話要說。”晏珠道:“你不去原大將軍府上,攔我車馬,卻是何意?”解綏道:“小人敢請主母將奴才諫往叔大夫那裡。”晏珠正在驚奇,叔詹卻急忙把解綏拉到一旁,耳語道:“解管家,不瞞你說,我也欲歸野。你不去大將軍那裡,卻去我那裡幹什麼?”解綏呆了一呆,答道:“大夫此舉乃為抗命,府第須暫時收回不得。小人肯請去為大夫看守府第。”叔詹嚴肅道:“此舉決不可為。你還是去原將軍那裡為好。”解綏道:“小人除了叔大夫府,哪裡也不願去。請大夫恕小人抗命之罪。”叔詹無可奈何,從身邊取出一包銀兩,謂解綏道:“既然如此,你拿此資去逃命去吧。如今京師已成非之地,你不宜捲入其中。”說罷他見安慶已經鎖好大門,遂不等解綏回話,竟自催促車馬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