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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叔段走後,祝鹽無就料定太叔必敗,雖然如此,只能怪自己投主不明,卻不肯做背叛太叔段的事。太叔段經過五年嘔心瀝血的努力,好不容易才有了六萬兵力這點子家私。祝鹽無向承太叔段大恩,又顧惜太叔不易,因此守城格外用心。他不不僅天天親自巡城,奇*+*書^網而且不住的派出探馬探聽衛國軍隊到了何處,一面又與傷勢已愈的高渠彌設計囚禁了暇叔盈及其副將公子元。只是衛國的軍隊原本十五天內即可到得京城,可是如今十天過去了,行程卻還沒有走到一半。祝鹽無遠在京城,真是望眼欲穿。
卻說那衛國臨近鄭國京城,其現任國君桓公,乃是衛武公之孫。衛武公之子衛莊公不曾即位時就不務正業,時常沉湎於聲色犬馬之中。衛武公在世時常恨其子不屑,但因自己子嗣不旺,只有衛莊公這麼一個兒子,因此也就無可奈何了。由於衛武公在位時間較長,至九十多歲方才死去,所以衛莊公即位時已經五十多歲了。由於酒色太過,身體早就已經染病。怎奈衛莊公不僅不知收斂,反而更加痴迷於酒色,即位不到兩年,就一命嗚呼了。莊公在世時生了三個兒子:長子公子完,出於正妃莊姜;次子公子晉,乃次妃戴媯所生;三子州吁乃是衛莊公與正妃莊姜宮中的一個宮女所生。公子完就是現在的衛桓公,其性溫和敦厚,深得衛國百姓愛戴;至於第三子州吁,於其父親的酒色喜好之上,又添了殘暴不仁和喜好弄兵等壞處,更兼寵溺奸臣石厚,二人欺壓朝廷重臣,搜刮百姓錢財,只礙著衛桓公之面,不敢明目張胆的做那些壞事罷了。衛國百姓,避之如避蛇蠍。公孫滑到了衛國,知道衛國執掌兵權的乃是衛公子州吁,於是首先把些珍稀之物打點州吁身邊的幸臣石厚。石厚素知州吁喜好弄兵,就帶著公孫滑來見。公孫滑由不得又獻上諸多金珠寶貝,一面又把鄭莊公平時慢待母親,欺凌胞弟說的煞有其事。那州吁平時無故也要尋人是非,何況聽說莊公不孝國母,慢怠手足,又兼著得了公孫滑許多禮物,因此就竭力遊說衛桓公出兵伐鄭。桓公心中十分的不情願,無奈州吁掌著軍馬大權,而且見公孫滑送來的禮物豐盛異常,也就由著州吁去了。所以衛國出兵,一半是公子州吁的私心,一半也是貪圖太叔賄賂,並非出於真心,因此那裡實心賣命?一路之上強搶民脂民膏,霸占民妻民女,又兼著遊山玩水,竟似出遊一般。公孫滑雖然著急,也不敢太過於催促州吁和石厚二人,生怕擾了他二人的雅興,一怒之下又再反悔。由此導致十天過去,行過的卻不及總路程的一半。
祝鹽無在京城之內,兵微將寡,久望衛兵不來,僅可依持者,首數京城城郭堅厚,其次就是高渠彌在南鄙駐紮的一萬五千精兵。他心焦如焚,本來保養極好的一頭黑髮,一夜之間全白了。第二天巡城,因不曾對鏡梳妝,仍然渾然不覺。直到有幾個心腹望見他這個滿腹智計的壯年之人一夜間成了皓首老翁,不禁心酸垂淚之時,他才知道自己一夜之間急白了頭。當著心腹的面,他沒有露出悲戚的表情來,反過來還安慰眾人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眾位不必為我傷感,只竭力守城,忠心替太叔分憂就是了。”稍後巡完京城各處,祝鹽無回房對鏡自顧,看到自己已經滿頭白髮的模樣,竟比昨日的自己老了何止三十歲?想到自己原先胸懷大志,然則碌碌半生卻仍然一事無成,不禁淚流滿面。其實,這祝鹽無和穎考叔一樣,都想替周室立功,只是看不貫在朝之人苟且偷安並且勾心鬥角為自己謀私利,因此得罪了不少當朝權貴。不久,他就被人排擠,不僅丟了官,而且幾乎性命不保。他只道鄭國太叔英雄,因此攜子來投。初來時太叔如獲珍寶,言必聽,計必從,心想從此得一明主,做出一番大事,也不辜負了自己的生平大志。怎奈太叔段在關鍵時候被名利沖昏了頭腦,他屢次苦諫太叔低調行事,太叔只是不聽。如今又拒不納諫,明擺著往莊公套子裡鑽。他顧影自憐,撫著滿頭白髮,心想這就是命吧。他只顧想著心事,不由得心痛神搖,眼中淚如雨下。那淚水混著血絲,只是流淌不止。
正在心痛神傷,卻聽外面一陣亂響,少時就聽他的一個心腹跌跌撞撞地闖進房中,口稱“大事不好”,祝鹽無初時還怪這人不知禮數,及至聽他說“大事不好”幾個字,又值這個非常時期,心中也不由得慌亂起來。他擦了眼淚,站起來想看看這人,再聽聽他為何這樣這樣慌張,不想卻再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只恍惚覺得眼前有個人影。他只道迷了眼,再用衣袖擦了擦,卻仍然看不清。他嘆了口氣,剛想開口問話,不料那人卻“媽呀”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再起不來了。祝鹽無十分生氣,口中罵道:“你只顧媽呀媽呀的,到底是什麼事不妙,你倒是說話呀?”那人也不回答他的話,只指著他的眼睛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話沒有說完,卻嗷的一聲哭了起來。祝鹽無也覺得奇怪,就問道:“我的眼睛怎麼了?”那人哭道:“祝先生,你的眼睛怎麼流血了?你還能再看見東西嗎?”祝鹽無聽了一愣,稍後就仰天大笑,笑聲悽厲,有如鬼哭狼嚎。笑畢他一跤跌坐在椅子上,平靜地道:“好,好,你祝鹽無也有今天。你投主不明,確該瞎了眼睛。”那人本來想報鄭軍攻城的事,被眼中流血的祝鹽無一嚇,就沒有說出來,再聽他那陣如鬼似狼的笑聲,不禁嚇的抱頭鼠竄,剛剛跑到門外,卻又聽祝鹽無喊道:“回來,我還不知道有什麼妙不妙的。即使是死,也讓也讓我死個明白。”那人聽了,只得又回來站住,強自壓了壓心中的慌亂,回道:“您老剛才回來,不想那公子呂先著人扮做做買賣的推車進城,那堆貨的車裡更藏有士兵。公子呂帶兵神速,事前毫無徵兆,片刻就到城門。城裡有他的人開了城門,因此南門先就破了,這時節我們的人抵擋不住,所以來討您老的示下。”祝鹽無笑道:“哦,我早料著這一天了。不過想不到這個公子呂如此厲害,他真不愧是跟過先君武公的人。走吧,你們幾個心腹,都走吧。”說畢拿劍拄著,摸索著往南門而去。直急的那人在後面喊道:“祝先生你往哪裡去?不如我們先躲起來,設法出去尋找太叔為我們報仇。”祝鹽無“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那人看著他在一塊石頭前險些絆了一跤,急忙上前扶住他,主僕二人慢慢往南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