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是夜,三軍大舉攻城。西戎主眼看不能防守,叫人去探四門虛實。探子來報說:東南北三門攻城甚急,只有西門沒有兵馬。西戎主聽了,就叫人馬從西門而出。才走一箭之地,忽聽得前面鼓聲震耳,鄭世子掘突與申侯都引本國軍兵吶喊殺來。西戎主方欲迎戰,卻又聽得東南北三方鼓聲大震,五國軍隊,漫山遍野而來。西戎主大驚,趁合圍之勢未成,慌忙從空隙中竄逃而出,奔回老窩去了。褒擬原在西戎主營中承歡,聞西戎兵敗逃,自縊而死。
五國兵馬,追趕五十里方回。眾人進得城來,但見垣壁殘敗,市場蕭條,百姓死亡殆盡,不禁都潸然淚下。眾諸侯尋得幽王屍身,草草安葬完畢;又從冷宮放出被幽王軟禁的申皇后。申公是老國舅,主持眾國軍兵簡單收拾一下,然後大排宴席款待眾諸侯。席間氣氛十分沉悶,眾人無心歡娛,都各懷心思。酒過三旬,衛武公首先發話:“今日國破君死,不是臣子們飲酒取樂的時候。各位,老夫有話要說。”眾人都離席而立,拱手說道:“老侯爺但說無妨,我們一定遵訓。”衛武公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今原太子宜舀在申國,應該奉以為王。諸位以為如何?”秦晉二君深以為然,鄭世子掘突亦說:“小侄前來勤王報仇,未立寸功,願舉本國之兵,迎回先太子,以效微勞。”各國均願意出兵相助。掘突卻說:“又不是打仗,用那麼多人幹嗎?小侄僅用本國兵馬就夠了。各位叔父只管安坐京師,只候出迎。”申候感激無地,向席上團團一揖,道:“諸君忠於國事,老夫實是感激,即如此,下國也有兵車二百乘,願為世子做前導,前往迎接太子”。於是眾臣就在席上起草聯名表章,以備迎立時宣讀。
卻說原廢太子宜舀,因申侯走後杳無音信,十分焦急,天天使人住鎬京打探消息。兩天前探馬來報說西戎兵大敗,已經逃往西方去了。宜舀這才稍稍寬心。這日正在城樓遠眺,忽見刀槍遍地,旌旗遮天,兩隊軍馬分成前後浩蕩而來。宜舀急使人去探看,探子還未回報,卻見申伯和鄭國的兵馬已到城下。宜舀急令大開城門,親自迎入。掘突卻不進城,就於馬上宣讀聯名表章,尚未讀畢,宜舀已經哭倒在地。掘突奏道:“太子節哀,當以社稷為重,望早登大位,以安天下人心。”太子於是立即啟程,往鎬京進發。太子太傅周公先期入城,打掃宮殿,安排法駕駐處。
不一日到得鎬京,國舅申侯帶領衛秦晉三君及原班在朝文武出郭三十里相迎。太子進得城來,但見京師人煙蕭索,往昔的繁華再也看不到了。他何曾見過這等人間慘景?不禁淒然淚下。當下選了吉日,又重新安葬幽王。葬禮已畢,太子宜舀就在靈前即位,稱為平王。
次日平王升殿,受百官朝賀已畢,頒下旨意,進申伯為公。申公推辭,僅請復侯爵。復請王命,進衛侯為公爵。晉候姬仇也進爵為公,加封河內附庸之地。司徒鄭伯友死於王事,賜諡為桓;鄭世子掘突進襲伯爵,加封良田千傾。秦君贏開原是附屬國,現加封秦國,稱伯,位列於眾諸侯之中。拜周公咺為太宰。進申後為太后。褒擬與伯服,俱廢為庶人。虢公石父,祭公和尹球,念其先世有功,且死於王事,只削其爵,恩加其子孫仍襲原位。又出榜安民,撫恤受災百姓。原班舊臣,除代夫趙叔帶幽王年間奔走晉國,且已卒之外,太史伯陽父及褒晌等一班舊臣,平王都一一請回鎬京。群臣無不歡喜,謝恩而散。次日,平王又大宴群臣,再封衛武公為司徒,鄭伯掘突為卿士,留朝與太宰咺一同輔政。群臣盡歡而散。
過了幾天,申晉二君因已國近於西戎,因此請辭。秦君贏開也要請辭,平王攙留,以備早晚說話。卻說那申侯見鄭伯掘突年少英雄,心存愛慕,就奏請平王,將小女兒姜氏許配給鄭伯。平王大喜,親自為鄭伯賜婚。鄭伯領命,回鄭國操辦婚事,迎娶姜氏。平王諡姨母號為武姜。鄭伯完婚,回周參政不提。
卻說那西戎兵到得鎬京,才曉得什麼叫做繁華煙柳地,富貴溫柔鄉。擊殺幽王,又自以為是不世奇功,雖在中國五國兵馬的攻打之下最終敗了,但覺雖敗猶榮。這次鎬京一行,也使得西戎兵熟悉了中國的道路,原本他們的實力又無大損,因此賊心不死,不斷的騷擾中原。不久,歧豐之地淪於西戎之手。又貪心不足,漸漸的逼近鎬京。鎬京經過幽王之死,本已經殘破不堪,加上人煙稀少,庫府空虛,建造宮室,實為不易,二來平王害怕西戎再次入侵,於是就生了遷都洛邑的心思。那洛邑原是周成王時所建,號稱東都。其規模製度,都與鎬京相同。當時周天子並不常居於洛邑,周成王建造這座城池,原是每年接見眾諸侯朝會時用的。
一日早朝,平王就問:“諸位愛卿,昔先祖成王,既然已經定都鎬京,為什麼又營建洛邑呢?”群臣齊聲奏道:“洛邑為天下中心,道路通暢,四方諸侯入貢方便。所以成王命召公周公相宅營造。每年朝會,天子都駕臨洛邑,受四方諸侯貢獻朝拜,也是便民之措舉。”平王道:“如今西戎兵又逼近京師,禍在不測,朕想遷都洛邑,諸位愛卿以為如何?”兩班文武,大都以西戎兵為患,於是齊聲回道:“吾王聖明!”司徒衛武公看平王和眾大臣如此這般,垂頭嘆息,只是不語。平生問武公道:“老司徒為什麼不說話?你是顧命大臣,朕想聽聽你的意見。”武公奏道:“老臣年紀已近九十,雖年老無用,但蒙君王重用,敢不捐此殘軀以奉陛下乎。然老朽身為臣子,知不言君,是不忠於君;言而違眾,是不友於眾。但老臣寧可得罪於友,而不敢得罪於君王。夫鎬京東有餚函,西有隴蜀,披山帶河,沃野千里,天下繁華,莫勝於此地。而洛邑為天下之中,地勢平緩,四面受敵。所以先王營建兩都而居於西都鎬京,實為鎮守天下之要衝。留著洛邑,只備一時之巡而已。我大周自從文王開國,武王伐紂登基,成王康王都是賢明君主,又有周公,召公,畢公和史佚等一班賢臣輔政,所以文承武繼,國富民安。然八傳至於夷王,由於修禮不明,諸侯逐漸強大。到九傳厲王,因施暴政,被國人所殺。此乃我周朝日下之始也。多虧周召二公全力輔助當時尚為太子的宣王。因宣王英明有為,又任用方叔,君虎,尹吉甫,申伯及仲山莆等賢臣,才使周室赫然中興。爭奈傳至先王幽王,寵幸奸臣,不修德政,逐殺大臣於前,廢除三綱倫常於中,戲游諸侯於後,遂使西戎犬羊之賊有可趁之機,自取殺身之禍。如今我王倘棄鎬京而遷都洛邑,臣恐王室從此會更加衰退矣。”這一番話說的驚心動魄,但卻又句句鞭辟入理。文武百官吃驚之餘,不禁都汗顏無地。平王卻道:“犬戎如今侵奪歧豐,其勢猖獗。況且宮室殘破,不能壯我國威。朕想遷都,乃不得已也。”武公奏道:“犬戎殺死先王,此乃我大周不共戴天之仇。我王如今應該節斂愛民,修武練兵,征剿西戎,以雪前恥。若一味隱忍避讓,那犬戎豺狼成性,我退一尺,他進一丈,恐其吞食之地,將不止於岐豐而已。昔日堯舜謀政,食百姓之食,居茅頂土屋,尚然不以為粗陋。我朝國威,怎可以宮殿壯之?望我王詳慮。”平王自武公奏諫,就不歡喜,及自說到這一層,心頭更加惱火,只礙武公年老,又有平亂大功,因此一直忍著。太宰咺察顏觀色,忙出班奏道:“老司徒剛才乃是老成謀國之論,卻不是通變之言。先王荒疏政務,顛倒綱倫,自招賊寇,這件事情已經不便深究。如今我王掃除灰燼,僅只正了名號。現今國庫空虛,兵力微弱。百姓一聽犬戎就畏如虎狼,如果犬戎驅兵直入,民心又不足於一戰。那時誤國之罪,誰能擔當?”平王聽了更加害怕,對大臣們說道:“遷都之事,我意已決。諸臣不必再諫。”於是不聽衛武公之言,叫太史伯擇定吉日,三天後就要啟程。朝罷,先把遷都原由祭告太廟,又出榜告示百姓:如有願意東遷者可速準備,屆時皆隨王駕而行。秦君贏開那時已經歸秦,聽說平王東遷,親自領兵護送。到了遷都那天,大宗伯抱著七廟神主牌位,上車先行。平王稍後大起法駕。百姓拖兒帶女,牽羊趕馬,都一齊隨著平王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