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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珠好動,在車中坐了一會,因嫌太擠,遂從車中鑽出,仍然騎馬而行。她一會並馬與穎考叔說笑,一會在車駕前後左右奔馳,一會拿石子擲打天上的飛鳥,一會又掐路邊的野花戴在頭上,竟無片刻安寧。穎張氏母子喜她天真頑皮,就連紅杏也被她逗著說了好多的話。因此四人一路行來,都不曾覺得寂寞。
莊公回到滎陽之前,一度對姜氏十分怨憤,恨不得她立時自盡了才稱心。然而等回到滎陽之後,眼中不見了姜氏,便又得心中空落落的。他本身是個孝子,此時欲孝不能,心中也就有了些悔意。然而他誓也發了,人也囚了,再想收回已不可能。直到現在,他才覺得處理姜氏一事毛燥了些。
回到滎陽不久,公子呂就派人送來八百里加急文書,公文上說:公孫滑在距京城兩百里處就得到了太叔段兵敗自殺的消息,已經倉惶逃回衛國去了。衛國之兵沒有主使,也業已退回。莊公看了公文,為之懸了許多天的心才放下來。他頒下旨意,重賞公子呂,讓他和其弟公子元一起駐守京城;又命高渠彌率兵在制邑駐紮,一邊協助制邑守將公孫獲守關,一面扼制衛軍通往中原的道路。至此,鄭國軍事方面暫時無虞。
莊公尚未及喘口氣,民生卻又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原來先前太叔段為謀反,幾乎把個富甲天下的京城給倒騰空了,加之徵伐太叔段之時,稅又收的過重,因此戰後舉國百姓,十停里倒有七停缺吃少穿。儘管莊公帶頭號令百官節衣縮食,又一再減免賦稅,百姓們仍然生計艱難。可巧天公亦不做美,從去年年末到今年八月份,連月乾旱,竟沒有下一場透雨。國家出錢購買的種子沒能出芽,就乾旱而死了。一時鄭國饑民遍野,盜賊蜂起。四方急報奏來,莊公連忙頒下旨意:各地官員只許撫慰招安,不准強行彈壓。祭天無果。莊公又派祭足為四方巡撫使,到全國各地撫慰招安。爭奈患已養成,饒是祭足多智,因不善於治理民政,直累到吐血,按住這頭卻又起了那頭。不久祭足病重,不能理事,莊公只好把他招回滎陽養病,又把原繁、鄃敬軒以及那些當初反對征討太叔段的幾位大臣也派了出去。公子呂和原繁辦差倒十分盡心,他們到了所轄之地,民變漸漸平復。可是當初那幾個反對莊公的大臣卻趁機在外散布流言,說莊公殺弟囚母淫媳,罪惡滔天。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跟著起鬨,以致群起攻擊府衙,殺害朝廷命官,強搶庫府錢糧的事時有發生。各地官員不敢鎮壓,慢慢的遂成星火燎原之勢。莊公為此憂心如焚,食不甘味,坐不安席。
一日早朝,莊公和諸在朝大臣商議平息民變的事無果,心情鬱悶,就來後宮閒坐。時柳如煙已被封為賢德妃,位居元妃鄧曼之後,次妃雍姞之前,稱為正妃。鄧曼為莊公生世子忽,為人賢德;雍姞為莊公生次子突,也是一個賢德之人。兩人聞知莊公寵愛如煙,並不嫉妒,反而互相走動,情甚親厚。當時莊公踱至正妃宮中,正碰上鄧曼和雍姞也在這裡。三人見莊公臉色憂鬱,知道他為民變的事煩惱,都不敢說笑,只拿話來寬慰他。莊公愁眉苦臉地道:“寡人一向愛民如子,何期百姓如此對我耶?寡人實在是想不通!”鄧曼和雍姞不敢說話,柳如煙卻道:“主公不必過於憂慮。據臣妾看來,造反的百姓畢竟是少數,其實大多數的百姓都是十分知禮的。就是那些造反的百姓,也多有不明真相之人。”莊公道:“話雖如此,然民變怎不見減,反而會愈演愈烈呢?更可恨者,我派出的那幾個反對派不解寡人讓他們立功贖罪的良苦用心,還每每造謠盅惑民心。早知如此,我還不如把他們殺了,此時倒還省心。”鄧曼道:“正是,象這種亂臣賊子,早該殺掉,如今也就沒有這些後患。”雍姞也道:“主公現在把他們招回殺掉,也未嘗不可呀。”莊公搖頭道:“此時卻不能殺。”二妃齊聲問道:“為什麼?”莊公嘆道:“此時若殺他們,恐怕會激起更大的民變。再說殺弟囚母淫媳,這三宗罪哪一個是好聽的?寡人現在若殺他們,不就等於明擺著承認了嗎?”柳如煙道:“他們不會全部都是造謠的人,恐怕其中有一二人借大家之名故意生事也未可知。”莊公聽如煙說話,處處不敢自專,卻句句都說在點子上,心中愁悶不禁解了三二分去,於是向如煙問道:“愛妃,你一向深有見識,你說說,寡人現在應該怎樣做才能平息這次民變。”如煙陪笑道:“主公曾有命:後宮嬪妃不得言政。朝中那麼多大臣都束手無策,我們一屆女流,又能有什麼見識?”莊公笑道:“寡人如今也是病急亂投醫。不過你若說出個好主意出來,寡人以後准許你們向寡人進言,只要不插手政事,寡人不僅不會問罪,有功還要賞的。”
柳如煙聽莊公願意廣開言路,心中興奮,就說道:“即如此,恕臣妾冒失。主公何不下旨招回穎考叔呢?他是個賢良之臣,在民眾中又有聲望。或許他有辦法平息民變。”一句話提醒了莊公。莊公激動地握著如煙的手道:“寡人湖塗,怎麼就把這麼個大賢給忘了?虧你提起,今天且住,改日寡人重重有賞。”說畢急急的出殿去了。
莊公出殿之後就吩咐公孫閼安排車輦,左右除了公孫閼和曼伯,僅帶四十名侍衛,於黃昏時分出都城東門,向穎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