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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賜座,莊公不敢坐。平王無法,沒話找話說道:“朕前些日子,曾看邸報上說,愛卿將於二十六日來朝。不意今日即見君顏。朕心甚慰。”這句話更是擢到了莊公的心病,於是不接平王的話茬,反而啟奏道:“臣此來是拜別我王的。臣自我王繼位以來,深荷聖恩,父子相繼輔政多年。臣實不才,有贖職位,請我王恩准微臣拜還卿位,退守藩地,以守臣節。”平王驚道:“愛卿久不來朝,朕心甚是牽掛。如今愛卿即來,君臣際會,相協如水。愛卿何出此言耶?”莊公又奏道:“臣因國中有逆弟之亂,曠職已久。如今國事稍安,所以星夜來朝。但臣於一路之上,聞路人風傳我王有委政於虢公之意。臣之才分,不及虢公之萬一。怎敢占著卿位,而阻塞賢路乎?”平王聽莊公說及虢公之事,心裡發虛,面紅耳赤,勉強說道:“自從衛武公謝世,朕治國僅依靠周公與愛卿矣。然目下周公年老多病,不堪輔助。朕亦知愛卿因國中有變,久不來朝,恰遇虢公朝見,朕即欲使其掌權數日,以等待愛卿。虢公再三推辭,朕已經聽其自便,讓他回國了。愛卿不要多疑,朕實無他意。”莊公得理不讓,又奏道:“夫政者,乃王之政也,非臣一人之政。掄才之柄,我王自可操之。虢公才堪輔助,臣即理當避讓。不然,百官必以臣為貪於權勢而不知進退矣。請我王明察。”莊公之言,表面上句句在理,實則暗藏機鋒。朝中有一些不明真相且又和莊公不和的,聽他這樣說,都感到快慰,巴不得平王准了莊公的要求。平王在位幾十年,卻深知其中厲害,因此再三不准。無奈莊公步步進逼,再三推辭。平王被逼無奈,低頭沉默良久,方才向莊公說道:“愛卿父子都有大功於社稷,所以朕相繼委以大權。四十餘年了,君臣一直十分相諧。如今愛卿即有疑朕之心,朕用什麼剖白?愛卿如果還不能明白朕的心,朕卻有個提議:朕命太子狐交你為質,你看如何?”莊公大駭,伏地奏道:“從政罷政,臣唯王上決之。古往今來,少有臣子委質於天子,更沒有天子委質於臣下之禮。我王此舉,恐天下之人會認為微臣要謀逆犯上。如此,臣萬死亦難辭其咎矣!”平王道:“愛卿有所不知。愛卿治國有方,朕亦欲太子觀風於鄭久矣,不惟僅釋愛卿之疑。愛卿若再力辭,那就是怪罪朕了。”
莊公此來,固然是想奪回政權,另外也想順便試探平王是否變心。不想以退為進之法使的太過,引出平王這個不成體統的主意出來。莊公雖然得意,心中卻有點害怕。因此哪敢輕易受旨?於是再四的固辭。滿朝文武,見莊公把平王揉搓的也夠受了。其中幾個有膽識的大臣剛想出班啟奏,以解平王之困,卻再料不到平王居然想出交質與鄭的主意,而且理由又是那麼冠冕堂皇。大臣們見事情鬧的大了,先是不敢言語,後來又見君臣二人推辭不休,心想事情到了這一步,不如此做也不能解鄭候之疑,於是都一起啟奏:“依臣等之見,王若不委質於鄭,無以釋鄭候之疑;但獨委質,又使鄭候悖於臣子之道。莫若君臣互相交質,兩下猜疑可釋,也可全上下之不虞。”平王綻開面顏,笑道:“眾愛卿此議甚善。”眾臣又奏道:“即如此可先請鄭候委質於周,然後王方可委質於鄭。”
莊公於是先遣人到鄭,延世子忽在周為質,然後謝恩。平王亦使太子狐入鄭為質。莊公叫眾大臣優待於太子狐。自此莊公在周輔政,君臣暫且相安無事。
平王五十年初,周公咺病重。時平王已經七十多歲,偶感風疾,卻扶病來探視周公。平王見周公枯瘦如柴,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想到當初他保自己繼位時的忠義之舉,不禁悽然淚下。平王見周公尚能開口說話,就說:“公去之後,朕身邊再無心腹之人了。公可推舉一人,以掣鄭候之肘。”周公咺微微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我王放心。大周有八百年之基業,不會因鄭候而縮短的。只是我觀鄭候不是個甘於現狀的人,我王不可讓其恃寵生驕。選一卿士倒是牽制他最好的辦法,然臣顧滿朝文武,不是膽小怕事,就是心懷叵測,如此用之,不如不用。”平王道:“你覺得虢公如何?”周公咺搖頭道:“不可,不可。難道我王忘記了周鄭交質的原因嗎?再說虢公雖然賢能,但稍缺膽識。而且他投鼠忌器,不敢出頭。”平王道:“然則黑肩如何?”周公咺道:“論起小兒智計,還在我之上。但小兒心術不正,也不可不防。”平王會意,點頭道:“愛卿好好養病,我去了。”周公咺聽了,才把眼睛慢慢閉上。
回到宮中以後,平王便覺得病勢愈重。第二天勉強上朝,聽得周公咺已死,亦不禁傷心流淚,就於殿上命黑肩襲周公之爵,與鄭候同朝輔政。挨到下半年,平王見政務不見起色,大權均旁落於莊公,心甚憂之。他本來年老的人,禁不住憂思痛楚,更何況本就有病,於是病體漸漸沉重。平王五十一年秋,周平王宜舀病重,最終醫治無效而崩。
莊公於平王逝世之後,遣世子忽回鄭,並迎回太子狐歸周繼位。豈料太子狐懼於莊公之威,無意於王位。他又至孝,父王生病時他不能侍候湯藥,死時也未能見上最後一面,哀痛太過,又兼一路風霜雨雪不斷,歸周不及繼位,就一命嗚呼了。莊公與黑肩又扶其子林繼位,號為周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