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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家的族長聞聽我離婚的消息，估計是洪峰告訴他的，老族長年逾古稀，腦筋一點也不古板僵化。他派人給我傳來口信，準確說，是對我的教導：安置好母子倆的生活，經營好新建的家庭。老族長對我大逆不道的舉動閉口不談，可見全社會對離婚的寬容程度，可謂空前絕後。如果是從前，作為封建禮教的衛道士，老族長說什麼也不能忍讓這樣的道德敗壞之事，一定氣勢洶洶找上門來。我都可以想像出來他的氣憤表情，指著我的鼻子，訓斥我。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說我厚顏無恥，破壞了祖上的規矩，給洪姓家族丟臉了諸如此類的話。

　　  情況正好相反，老族長沒有責怪我，而是語重心長地告誡我為人之道，既然走到這一步，也要負起男人的責任。老族長也未曾料想，我的梅開二度，是自釀的一杯苦酒，真是應了那句話，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從老族長的叮囑中，領悟出另一種弦外之音，恨鐵不成鋼，他老人家經驗豐富，指出我將要面臨的嚴峻挑戰。今天我才知道，我在教子方面也是寫下敗筆，子不教，父之過，我沒有給他樹立好榜樣，兒子是我心裡永遠的痛。自從洪峰搬到江濱市，就開始和青菜絕緣，魚肉海鮮是他的家常便飯，天天胡吃海塞，面積體積都與日俱增。

　　  洪峰剛來那陣，先是活潑好動，我很欣慰，男孩理應活躍一些，此後我發覺他不對勁了，去醫院檢查，說是缺少微量元素，患上多動症。洪峰走進校門，變得不愛運動，等到上初中，他沾染了一身的壞習慣，自然成績也一落千丈。洪峰上課不聽講，總是開小差，三天兩頭逃學，還考試作弊，抽菸喝酒打架一樣不少，我說他五毒俱全。老師經常請家長，我沒有時間，由他媽媽代勞，後來洪峰又學會了編瞎話，要不就是沉默無語，我真拿他沒辦法。我給他請家教，也不管用，輔導老師說洪峰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有長性，難以見成效。  

　　  洪峰上中學後，每月有一千元的零花錢，消費觀念隨之發生轉變，買東西大手大腳，好像家裡有一座金山。我為他操碎了心，除了在商戰上角逐，還要勞心費神管教兒子，我對他不抱太大希望，只盼他能自食其力。我離婚後，洪峰變本加厲恣意妄為，我更不敢管他，他反倒振振有詞說我欠他的，看有多可笑。洪峰不學無術，這點隨我，但是他聚眾鬥毆，絕對不是我遺傳給他的。洪峰愛攀比，也並非出自我的影響，別看我是老闆，從來不揮霍，洪峰花錢如流水，是受同學的不良誘導。近年興起寵物熱，我沒有閒暇，黃娟養了一條牧羊犬。

　　  （七十四）

　　  後來，我把對兒子的關心，轉移到愛車上，奧迪車是我的最愛，終日陪伴，漸生感情。我常年應酬很多，落下胃痛的毛病，因為業務關係，我跑遍了全國各地，遊覽多半數的名勝古蹟。未經歷練，難免生猛，我走過一遭才發現，原汁原味的民俗建築最有文化底蘊。古人熱衷於拼爭，現代人勾心鬥角，都是對美好人生的誤讀，真正文明財富的締造者，是底層的老百姓。就那我們須臾不可離的飲食來說，也跟歌壇一樣，東北風西北風輪流勁吹。我一度對東北菜上癮，起初吃不慣，慢慢喜歡了酸菜。酸菜有三種分支，味感各異，我悉數笑納。

　　  東北酸菜是其中之一，我給保姆起外號，正是因為我對酸菜有所偏愛，聯想到雪村的小品劇，靈機一動，為她取名。後來，我通吃東北大菜，所謂的大菜，並非有多麼名貴，而是量大實惠，足以大快朵頤，享受口福。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所用容器不是碗盤，是用大盆盛放。東北人豪爽，不僅表現在性格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是全方位的有氣勢。當然，我也吃過山珍海味，鮑魚海參魚翅一類的餐桌極品，均屬帝王宴，整天吃會倒胃，偶爾為之，調劑口味。我有幸品嘗了亂燉，東北人的當家菜，以豆角土豆番茄等大眾菜為主料。  

　　  亂燉看似搭配不合理，實際上別有風味，而且富有營養，對身體健康有好處。我前妻就吃得津津有味，洪峰不愛吃這道菜，其後我介紹給黃娟，她緊皺眉頭，不肯下筷，看來我和她還是有代溝啊。我週遊古今，經歷頗多，修煉得極具豁達睿智的大師風範。再說保姆翠花，他比我大幾歲，按照輩分關係，我還得管她叫表姐。翠花很不幸，嫁了個不求上進的丈夫。只會窩裡反，對翠花動粗，實施家庭暴力。翠花隔三岔五回娘家訴苦，想要離婚，翠花媽是老古板，認為離婚丟人現眼，臉面無光，翠花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忍受丈夫的體罰折磨。

　　  如此來看，男人在外面沒本事，就回家拿老婆出氣，我指的是一部分人群，不代表普遍現象。翠花在婆家沒有地位，她婆婆刁鑽刻薄，一口一句老公打老婆，天經地義，可見她有多混帳。她也是女人，聽說年輕時和翠花一樣挨打，她家有祖傳的暴力傾向，等到年老體衰，不具備打人的力氣，才罷手。翠花的丈夫跟他爹一脈相承，老婆是鼓，不擂幾下心裡痒痒，同時也是傳宗接代的工具。翠花生了兩個兒子，都不是省油的燈，小兒子與洪峰年歲差不多，不好好上學，總闖禍。洪峰比他強，還不至於把人打個半死，在拘留所裡面壁思過。

　　  翠花的大兒子已經娶媳婦了，他家門風不正，就會沒事找茬，天天和新婚妻子吵架拌嘴，最終目的是訴諸武力。他媳婦自感沒有信心，瞞著他作了流產，結果他懷疑媳婦有外心，拿掉的是野種。他不由分說拳腳相加，小媳婦實在忍受不了他的毆打，說什麼非要離婚，他們最後還是以分手而告終。翠花是苦命人，出來當保姆，回去也要受氣，家裡外頭都不順心，所以我特別照顧她。我閱人無數，像翠花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本來處於劣勢，再一味忍讓，最終的命運，只能是任人宰割。俗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女子多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