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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千空照見倉庚沉迷在這有違師囑的情感糾葛之中,她是個謙謙君子,怎能看著小師妹一味沉匿下去。便將倉庚叫來,嚴厲地責備了一番。叫她懸崖勒馬,記住師傅的囑咐,不要做出背師忘祖的事情來,更不要等到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就晚了。這一席話,說得倉庚羞愧難當,她也真心地接收了。桃氏婦看重千空照,卻最偏愛倉庚,如今,這也成了倉庚無法違背師囑的情感重負。所以當胡息向她表白自己的愛慕之情時,倉庚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只得以極大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斷然回絕道: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敬你是個人物,並無其他想法。你我都是習劍之人,習劍之人,難道還能作他想嗎?我和師姐三人,早已以身許劍,不會嫁人的!”
這話,不啻給了胡息一個極沉重的打擊,他不信。他叫道:“這不是真的,難道你一直是在逢場作戲?”
“不信,有師姐作證,有滿牆的凌霄花作證。再不信,也好,小妹在這裡就做給你看!”倉庚說到這裡,只見她一臉蒼白,猛地執劍在手,將頭上的一綹青絲斬斷,丟到胡息面前。“這就是我的意願!”她狠心地說。
見倉庚這樣決絕,胡息愣住了,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不顧一切的揚長而去。
只是,愛是無法掐滅的,倉庚依然無力自拔。自己的決絕對胡息的傷害使她更深地陷入到愛戀之中,而且越燃越熾烈。由這痛苦所產生的恨都發泄在千空照身上,遂發瘋一般,再也不顧二位師姐的勸誡,下了徂徠山。從此浪跡天涯,去尋找自己心中的愛。又因愛得不到回應,遂生出了尋求報復的心態。好在她生性耿直,只殺豪強,不干貧弱,天地間遂多了一個江洋女飛俠冷萍飄。
胡息受了這個打擊,有點自暴自棄,遂有北走大漠,論劍胡庭之舉。又因心中有情,終是不甘,所以才又有了頭曼城的一幕,做出了不齒於中原劍壇的醜事,再也無顏於倉庚。
倉庚心裡明白,是自己害了他。只是胡息的行為是無法饒恕的,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不管是有什麼藉口,一個劍士的錚錚硬骨,尤其是面對胡人,成了一種家國間的象徵的時候,那就不是一個人的一己之事。老百賊胡息在他失敗之後,就應該去慷慨赴死,他絕對沒有其他選擇。他的行為傷及了中原劍士的尊嚴和情感,因此無可饒恕。
全是因為千空照。
倉庚把這一切全歸之於兩個師姐,當她獲知胡息在北庭的所作所為時,先是不信,後來就生出了恨。恨這個老百賊沒有錚錚硬骨,恨他不僅玷污了他自己,也玷污了她。想到自己竟會愛上這樣一個人,那握著劍的手就會顫抖。
多少次,她都是和著淚對自己說:“到時你可別心軟,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每次這樣想時,她都感到難以自禁。
從此,她更嫉惡如仇。
在咸陽,她做下幾件豪俠之舉,驚動了秦廷,遂有和趙成、芒顯的一番搏殺。帶著一身的疲憊和蒼涼的心,再次回到徂徠山。這樣又發生了她和千空照、辛利的又一番衝突,終使她被二位師姐囚禁了起來,從此失去了自由。
上古師將至簡劍庭遷至徂徠山後,和當地的莊戶和黔首關係處理不好。儘管她平日待人寬厚,嚴以責徒,遇災施粥,救苦濟貧。她自認為是應該這樣做的,卻不知道現實都是實在的,這樣做的結果,反使徂徠山的農戶們以為她軟弱可欺。其實她不知道,人有時候也是要霸道的,只是要掌握一個度罷了,所以哈婆婆屍後要罵她老愚腐了。人性就是這樣,農戶們見至簡劍庭軟弱可欺,又那麼富有,把它當座金山來掘。開始是偷,後來發展到明搶,整塊整塊地的被割,牛馬被盜,山林被伐。辛利幾次三番要去教訓,千空照又不忍。即使是抓來了,只是勸誡一番,又放了,以至沒人怕她們。最後發展到連她自己都感到難以忍受的地步,便想到要去告官。她們劍庭和博陽官府一直關係不錯,她想讓官府來制止這些刁民,終於有一天,便這樣做了,讓辛利去了博陽。那知這時,乃是齊國之末季,官軍已全無拘束,那博陽令平日對她敬仰備致,把她的要求,看得聖旨一般,遂派一游徼帶兵來治理。這些官兵進了山,哪裡約束得住?治理變成了清剿。千空照雖叫苦不迭,卻已無可奈何。等到倉庚回到至簡劍庭時,這裡仿佛是遇到了強盜一般,房屋被燒,百姓流落,一片悽慘。
千空照真的不想這樣,結果卻成了這樣,心中直怨那縣令不會辦事。正煩惱處,那知這桀驁不馴的小師妹竟回來了,三人之間就發生了又一場衝突。
“這是怎麼回事?”倉庚已經知道了是怎麼回事,怒氣沖沖地來興師問罪。
“我怎麼知道?”千空照理虧,自然理不直,氣不壯。
“是不是你乾的?”
“我哪裡知道他們會這樣做?”
“好呀,千空照,這樣的事你也做得出來,喪天害理呀!”
“我沒叫他們這樣做,我只是叫他們勸誡一下,讓我們劍庭安靜一點。”
“所以你就毀了他們的家,抓了他們的人,要了他們的命?”
“我沒有。”
“倉庚,你又不知道實情,師姐是這樣的人嗎?”辛利來勸。這事弄成這樣,她也感到不是滋味,只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後,她說:“這能怪得我們嗎?這些下民,也實在是太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