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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都城咸陽,有一條大街,叫灃鎬大道,在咸陽宮南側里許。這條大道西接雍門,過雍門宮,再過咸陽宮區,內史府,一直向東直至東市出咸陽,是當年咸陽繁華的地方。達官貴人的府邸轔次櫛比。內史府南對街是咸陽市,商肆雜陳:比如鏤骨沐漆的,鑄銅文玉的,以至南北山貨,葛麻絲絹,一應俱全。清晨擊鼓開市,傍晚鳴鉦以散,旗亭廛房,百隧轂擊,市令長丞,商賈(金且)儈,雲集於此,非常熱鬧。雍門宮南是廷尉府,廷尉府南過灃鎬大道里許至渭水處,是陶窯作坊和冶煉銅鐵的地方。內史府東面四五里處則有零零散散的劍鋪和商行,這些商行不在市中,只在大道兩旁設鋪交易。咸陽東市則主要是牛馬行。
秦王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侍御史趙成手下一個少史,主治偵探的單膺白,到灃鎬大道東口五步街的蘭陵雙清樓去拜訪一個父輩老伯。這老伯叫方巾,號玄鶴子,是個隱者,前幾日才到咸陽。這方巾不是尋常人,他的老師乃是一個名聞遐邇的相人,叫天地逸子。這天地逸子精通周易,善辯六壬,識河洛之文,解龜龍之圖。望風角氣,決凶吉,卜陰陽,知興衰,一金一卦,沒有不靈驗的。當年曾卜之於咸陽,人皆稱之為老神仙。關於他的逸事,流傳甚多,一則如下:一次秦太卜熬詰子車行於市,正遇見他。見他卦簾上寫有兩行文字。上書:太公在此;下書:識人間禍福,斷世上陰陽。熬詰子心想:我乃秦卜,尚不敢以此自謂,這老傢伙怎敢憑地自大,待我問他一問。遂向天地逸子招手叫道:“咄,老夫子,過來。”
“大人!”那天地逸子對他長作一揖,不拜。
熬詰子知其不敬,心想:好個古傲的老傢伙。
“你哪卦簾上寫著什麼?”
“大人明白,何必問山人。”
“你怎敢自謂姜尚?”
“每卦必靈,何不可謂之姜尚?大人不也常以此自謂麼?”
熬詰子一聽此言,吃了一驚,心想:好個老頭兒,竟看出了我的身份。
“我什麼時候敢以此自謂?”
“人心同此。”那天地逸子依然不卑不亢。
“你既敢以姜尚自謂,待我問你,准也便罷,不准待如何?”
“算得准自是山人的卦准,算不准就是大人的不准。”
“這算什麼話?”
“人心同此。”
“我什麼時候存此惡念?”
“相人者,人自相之。大人既為太卜,豈不知心誠則靈,心不誠則不靈。大人心不誠,自然我的卦就不准,人心豈可欺天!”
“好,好,好個老頭兒!我不與你逞口舌之辯,待我問你,今年(當年是秦王十六年)趙國可下麼?”
“大人,請!”天地逸子遞過一卦盒來。
熬詰子執了一個卦貼,遞給他。天地逸子看了看卦像說:“趙為號,秦為笑,以為不信,視地之生毛。”
“這是什麼意思?”
天地逸子看了熬詰子一眼,沒有理他,又當著熬詰子的面拿出一帛,畫了個梨,當場割開來。
熬詰子知他不會回答,想了想,不得要領,又問楚。
天地逸子更是不語,只寫了兩個字“間李”,也不問卦金,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間李’?難道是指李園之變麼?”當時熬詰子還曾這樣想。
此後就發生了代地大地震和郭開離間李牧之事。熬詰子曾就此事言於秦王。秦王甚感驚訝,著人去尋,早已不知去向,那年天地逸子已是近百歲的人了。
這當然只是一種傳聞。
此時,單膺白正走過從咸陽宮御道通過來的一個路口,迎面碰見閻樂。閻樂是一郎官,長得一表人才,知書達禮,溫文儒雅,見識不凡,和侍御史趙成的關係不錯。中車府令趙高對他頗為器重,常出入趙府,咸陽城中,沒人不知道,趙大人有招其為女婿的打算(《史記》載:閻樂為趙高女婿),是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此時博士周青臣陪著他,從咸陽宮那邊出來。閻樂一見單膺白,叫了聲:“膺白。”這人開朗熱情,單膺白因趙成的關係認識他。
“閻大人。”單膺白雖年長他幾歲,但對他很是敬重,且他又是年青有為的郎官。他對閻樂作了一揖。
“此是何人?”周青臣有點據傲地問閻樂。
“在下御史府少史單膺白。”單膺白恭敬地回答。
“哦哦……”周青臣見只是一個小小的少史,便不再理會,一味地去與閻樂說話。閻樂不理他,問單膺白哪裡去?
這時,咸陽宮那方向走出一個人,很遠就喊叫著:“閻大人,周大人!”只見一個中年官員,胖胖的,三步並著兩步趕來。單膺白一看,是將作少府左中候的椽史宗丁。這宗丁所在的少府是管營造的府衙,左中候又是管具體事務和施工的,所以朝廷里的達官貴人修繕府邸,營造房舍,都少不得要找他幫忙,因此,頗得人緣。現在閻樂正在翻修宅第,打算為迎娶趙高的女兒作準備,自然正在找他幫忙。
單膺白與他沒有交往,遂向閻樂唱了聲諾,依然向前走去。又走了兩刻時辰,轉入五步街,這時,只聽得一片吵鬧聲傳來,他抬頭一看,見是一老婦與一少婦吵架。那少婦走上前去,批了那老婦一巴掌,那老婦便殺豬般地叫將起來。這時,左側宅院中,一老兒竄出,揪著那少婦就打。同樣,右側宅第中也走出一男人,立即揪住了那老兒。圍觀的人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