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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扶蘇這樣叮囑季嬴的時候,胡亥偷偷遛到季嬴身後,用一根細絲線系住季嬴那分股分段扎束起來的一綹後發。正想繫到什麼地方去?季嬴正和長兄說話,沒有注意,一轉身,頭就被牽住了,出於一個劍士的本能,她猛一發力,那胡亥可就遭了殃,立即被甩倒在地,嚇了秦皇一大跳。始皇帝看見胡亥如此不上進,十分不愉快,訓斥道:“枉自長了這麼大,不上進的東西,只知道干此小兒女之事!”
罵過胡亥,轉念一想,“這還了得?”遂又訓斥起季嬴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兄長?出手這麼狠!”
“不嘛,父皇,”季嬴如何知道父皇的心中變化,只當是對著自己的親生父親,嬌嗔道,“孩兒又沒用力,父皇錯怪孩兒了,是皇兄不好。”
“季嬴,你怎麼可以這樣和父皇說話?”扶蘇正色道,“父皇說的每一句話,作為兒臣,不能逆忤,必須得聽。你給他陪個不是就是了。”扶蘇指著胡亥說。
“我不,就不!又不是我的錯!”
“季嬴!”
“不必了,”始皇帝突然改變了主意。他沒想到季嬴竟敢這樣頂撞自己,這樣頂撞自己的人,很長時間沒遇到過了。他從中看到了這個螟蛉之女的真率,這正是他喜歡的東西。一瞬間,他真的十分疼愛起她來,以至都看輕了胡亥。
始皇帝看到了季嬴優秀的一面,就不滿意起扶蘇來。他又訓斥起扶蘇來。他總是這樣,對自己的兒子十分嚴厲。
近來,博士僕射周青臣(他已升遷為僕射)向他稟報:長公子在向博士淳于越,孝至名,徐(亥力)等學禮。他聽了非常高興,覺得這個孩子有上進心,是可造之才。但現在他因季嬴而不滿意他,就訓斥起他來:
“聽說你最近在學禮,是不是在看《論語》、春秋三傳、《孟子》?”
“《論語》、《孟子》、春秋三傳,孩兒已看過了,不過現在也時常翻出來再看,每看一次,都有所得。”
“還看什麼?”
“《春秋古經》、《曾子》、《宓子》、《羋子》、《功議》、《甯越》等等。”
“這很好!不過你要懂得,這些東西可以學一點。《論語》的要旨是中庸,《孟子》是仁義,春秋三傳說的就是禮。做人要懂禮。但治世,禮則誤人至深。總之,禮可以學一點,但不能拘於禮。要之,經世致用,最為緊要,你懂不懂?比如孔子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就是胡說。子路問他怎樣為政,他說:‘必也正名乎。’這算什麼話?簡直是愚腐之極!為政者最重要的一點是無常勢,無常態,權變機巧,此時此境,哪有一塵不變的東西?我就不信有六王二公之事!沒有實力,誰聽你的?人生必有欲,有欲必有爭,你以為人臣必能愛其君嗎?那是國有重利之故。威勢才可以禁暴,厚德是不足以止亂的。退淫冶,止詐偽,莫如刑。總的來說仁義可以學,可不要丟了我大秦的根本。國無常強,無常弱,奉法者強則國強,奉法者弱則國弱。法,才是根本,你不要丟了……。”
季嬴每天都要和胡亥就學於中車府令趙高。趙高懂吏道,始皇帝讓他每天教授他們。
趙高不敢懈怠,盡心盡職。但胡亥這樣靈思飛動的孩子,如何學得進這些枯燥無味的東西?依仗自己是皇子,自然不肯好好學。趙高不敢十分勉強。季嬴則十分懂事,她的個性沉穩,長兄扶蘇又一再勉勵她,她倒十分認真地學起來。胡亥更覺無趣,便來作弄她。季嬴知道自己的功力是尋常人無法承受的,不敢認真,一味忍讓,就象一個天真無瑕的女孩子一樣,讓著胡亥。胡亥一會兒從她手中猛地拔走毛筆,弄得她一手墨;一會兒又藏起她的簡牘,季嬴就來搶,兩個人把個國學鬧得個雞飛狗跳。這時候,胡亥就有意了,他來膈肢季嬴。季嬴一邊笑,一邊躲,兩人滾成一團,胡亥乘機就緊緊地抱住季嬴,這使他感到愉悅,有一種快感。直到趙高進來,一聲斷喝,兩人才不敢聲響。
季嬴理了理微亂的衣裳和鬢髮,胡亥還來扯她的手,她去推開他,又推不開,以至弄得很窘。
趙高就責怪起季嬴來,罰她背吏道:“精潔正直,慎謹堅固,審悉毋私,微密纖察,安靜毋苛,審當賞罰……”
季嬴不知為什麼,不大喜歡趙高。趙高責罰她,她也從不辯解。一是她心中通明,認為這等小事不值一辯。二是她懂事,知道自己是代皇兄受過。她喜歡胡亥,兩人兩小無猜耳鬢廝磨,自然有了情誼,既然胡亥是她的兄長,代兄受過,她認為那是應該的。三是她記得長兄扶蘇對她的要求,要她多讀點書。她願意聽從長兄的話,也只有在受罰的時候,她才可以安靜地讀一點書。四,只有在這種時候,胡亥才為她擔心。胡亥的擔心使她深受感動,別的皇兄皇姐都有母親,唯獨她沒有,她十分看重這兄妹之情。
這一天下午,扶蘇又來看望季嬴。當天早上,太卜熬詰子引一方士來見秦皇。這方士叫徐市,有清奇之姿,自稱自海外仙山乘浮槎而來。曾在海外三山之一的方丈,見一飛羽神人,用九鼎轉丹爐煉製不老神藥。“當時,”他說,“貧士忽聞空中有纓鈴之聲,抬頭一看,見一華彩飛車從空中馳來。從那車中飄然而下一奇艷女子,自稱是瀛台仙子,她是來取那不老神藥的。她去後,那飛羽神人曾問貧士:‘你可知她芳齡幾許?’貧士知道,仙子何以言壽,不敢妄言。陛下,你可知道,她芳齡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