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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你當然做不來,我也不會讓你做。”
“師叔!”
“好了,好了,再說,只當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了。”這是真話。胡息能有洗心玉這樣的女孩子陪在身邊,是他一輩子可遇不可求的,他真恨不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兒才好呢。這樣,他陪洗心玉去了客棧,結了帳,讓洗心玉恢復了女兒身,搬到他住的客棧安頓好。到了這時,洗心玉這一段漂泊生涯才告一段落,她那一顆悽苦的心才算得到了一絲慰藉。
一天,兩人在店堂里吃飯,聽幾個閒人正和店小二說這幾天發生在漢中的飛賊。那店小二有些驚乍地說:那飛賊,來無蹤,去無影的,好不怕人的利害。又說了一些官家也拿他沒奈何的話。
一豪強似的士伍就切齒道:“聽說是個女賊,若抓住了,一刀一刀活剮了她”。
老百賊一聽這話,便和洗心玉匆匆吃了飯,回客房中去。洗心玉知他想什麼,也來到胡息房內,掩了門。老百賊就放低聲音對她說:“聽店小二所說,我看是你姨”。洗心玉也有這想法,但又不願承認。她在徂徠山時,知道姨常做些打劫胥吏、殺些雄張里閭的豪強之事,但她畢竟沒有將這些事現實起來。如今當她聽到這裡的人說起這江洋大盜,莫不憤恨切齒,連她都感到有一種恐慌在市井漫延,便有些接受不了。她不相信她的姨是個人人痛恨的壞人,更不希望她的姨是個令人懼怕的強賊。
“不,我不相信,這不是我姨。”
“嗤,不是你姨,還會是誰呀?”
“我姨不會幹壞事!”
“她不幹壞事,誰幹壞事?但是,誰又能說這是壞事?什麼人的話,你都信!……可我知道,她殺起人來,可是連眼也不眨的。”
“哪也要看殺什麼人?你也說得對,黔首百姓的話不能全信,他們都向著‘勢’呢。當然,這‘勢’不是表面的‘勢’。朝廷有‘勢’時,他們自然跟著朝廷,他們是盲目的……,只要有人起支配作用……”
“這你就聰明了,你姨沒白疼你。”
“你說:是我姨!這——這就是說,我姨逃出來了,我姨沒死!是的,我姨決不會死,如果是這樣,我一定要找到她。”
“那不行,我們不能找她!”胡息一聽洗心玉要找冷萍飄,就反對。洗心玉知道胡息為什麼要反對,但她對自己有把握。在徂徠山時,姨肯為她犧牲一切,當師傅、二師傅要繳姨手中劍時,不是叫她抱住姨嗎。她一抱住姨,姨就不忍扯開她那稚嫩的手。她對胡息說:
“師叔,你不用擔心,有我昵,你不是也喜歡我姨?”
“小娃兒,知道什麼,別胡說。”老百賊聽洗心玉這樣一說,一臉不自在。
“我姨不會怪罪你的,你就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好了。”
聽洗心玉這樣一說,老百賊有些鬆動了。如今的他,雖然早已超脫了男女之情,但他畢竟還是對倉庚有負疚之心的,他還是很想獲得她的諒解,以求心靈的安寧。於是,他對洗心玉說:“你是不是真的想見到你姨?”
“當然,這還有假?”
“那好,我能讓你見到她。”
“她在哪?你知道她在哪裡?”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在那裡,怎能讓我見到她?”
“這還不明白?我是這樣想的:她既然出現在漢中,就一定要去巴蜀。”
“為什麼?”
“不去巴蜀,她來漢中幹什麼?難道她會重新回咸陽去?”
“對呀,對,對,師叔,你是說,我們只要出漢中,在七盤嶺或金牛道上等著她,那是去巴蜀的必經之路,我們就一定能等到她,是不是這樣?”
“我不知道,這可是你說的。啊哈哈,你這個女娃,就是明白。”
“謝謝師叔!”
洗心玉一見到冷艷絕殺的倉庚,“姨”字一出口,淚水就流了下來。
倉庚略一驚愕,當她看到這樣憔悴不堪的洗心玉迎著她放聲一痛時,她那冷艷的面容及那右唇旁星一樣的黑痣忍不住就微微顫抖起來。“是啊,兩個師姐都已作古,承載了多少難以釋懷的往事,與這血的洗滌比較,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血,是那麼紅那麼丹,窮盡一個人的心海也無法去盡這碧血的慘澹。”倉庚不語,把手放在洗心玉的肩上,痛楚地別過臉去。
洗心玉是倉庚帶到至簡劍庭的。據安儀師所講,倉庚是受洗心玉父母之託才帶她來劍庭的。田憫、齊雲來後,聽到這個說法,聰明絕頂的齊雲曾問過一句:“是父母親托?還是父母死後,親屬所託?”這,沒人說得清,洗心玉自己也不甚了了。正因為是倉庚帶來,倉庚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又因太匿愛,無法教授,才把洗心玉交給了德藝俱絕的千空照。倉庚與千空照的分岐,主要是她嫉惡如仇,而上古師從師命,為至簡劍庭和桃氏十四泉的傳承而嘔心瀝血。當倉庚打傷了後勝的公子,危及劍庭時,二位師姐去告求尚平君田則,倉庚就不岔。後來千空照又活生生地拆散了她和胡息的一段戀情,因此她怨恨千空照。在博陽縣游徼清剿徂徠山刁民時,她又與千空照發生了更尖銳的衝突,那事,正是因為洗心玉,她才無奈地心甘情願地讓二位師姐囚禁了起來。從此,她對洗心玉就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感到洗心玉背叛了她,傷了她的心,她決心不再管她,就是死在眼前,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