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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伍起也不理她,既不說行,也不說不行,洗心玉不得要領。心想:“哈婆婆怎會用這樣一個人來看大門,豈不誤事?”“記著,這可是邛崍劍庭!”洗心玉正想穿過這半頹的牆房,猛地這樣一想,“不對,這裡如何會有等閒之輩?”猛一收腳,那小伍起手持的一支竹節如飛一般刺來。倘若不是洗心玉,可能已遭了毒手。洗心玉不由得心中一驚。
再看那小伍起,依然一付麻木不仁的樣子。
洗心玉就知道,她就是這樣的人,別看她一付無知無識的樣子,卻是和自己一樣精明的。只是她是哈婆婆的弟子,難以理喻,這般怪誕罷了。但一個長年放任自己,尋求怪異的人,他的個性中有其長處,也就自有其短處。洗心玉看小伍起邪趣如此,心想:“得想個法子治住她”。她想了想,叫住小伍起:
“你來,看——”洗心玉叫來小伍起。
“這位姐姐,叫我作什麼?”
“喏,這樣,”只見洗心玉伸出兩手食指來,相對著。突然她用這兩手食指順向轉了三圈,再逆向轉了三圈,再猛地拉開,以極快地速度對撞而來,在兩指即將接觸的一剎那間,便停住了,不差分毫。“你做得來做不來?”洗心玉看著小伍起那一雙斜視眼,心想:“有得你斜的。”
小伍起斜著眼睛看過來,說:“你不也沒對準。”
“我怎麼沒對準?這不——”洗心玉又做了一遍,她對得准極了。
“是不是,沒對準,你看,你也對不準。”
“我對準了!”洗心玉叫道。
“我看,怎麼就沒對準。”
洗心玉猛地想起,她是一對斜視眼,可能還是一對不同程度的斜視眼。心中暗罵道:“該死的斜視眼!”知道拗不過她,就說:“你管我對得准還是對不準,你來對對看。”
“是這樣啊,來,你看——”只見小伍起伸出兩根食指來,順轉兩下,又逆轉兩下,猛地拉開距離,然後慢慢地對過去……
“怎能這樣?”洗心玉一巴掌打過去,“三次,要快!”
小伍起再做,極快,她當然沒對準。她卻跳了起來,看著相距不遠的兩根手指頭,叫道:“我對準了,我對準了!”把個洗心玉氣得牙齒直痒痒。“怎麼世上會有這樣的人,我今天算是碰到鬼了”。突然,她靈機一動,對小伍起說:“是呀,你以為我是要你對準?其實不是。對準容易,倘若對不準,那是沒有一個人做得到的!”
這一招還真靈,不管小伍起怎麼轉,怎麼對,響起來的都是她那失望的慘叫聲:“這下可完了,這下可完了”。每次她都沒對準,可在她看來,都成對準了。她真的象是遭到了雷殛,“怎麼會這樣?”她想不通。她越是想不通,就越是做不好;越是做不好,越是想做到,只見她不停的轉著手指頭。洗心玉想往屋內走去,但看見小伍起在看著自己,不敢冒然從事。後來看見小伍起那麼聚精會神的在玩這手指頭,才猛地一拍腦門,“你怎麼了?她看著你,不正是沒看著你嗎?”便輕移腳步,朝那破屋走去。
小伍起沉浸在她那無法解決的困難之中。
洗心玉走進那缺齒般的、大張著嘴的頹屋。這頹屋沒有屋頂,光亮直照下來,顯得黝黑又明亮。黑的是年代久遠,亮的是一瀉無餘,因而幽深。洗心玉無遐去顧及這些,腳步匆匆,正待轉過這屋,只聽得一聲尖如豺狼般的笑聲響起,隨即就是四句短語迸出來:
“此路無路,無路是路。你說是路,偏是無路!”
洗心玉聽著這短語,感觸著這短語中透出的殺氣,循聲看去,大吃了一驚。原以為小伍起已是奇醜無比了,但這一個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只見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拄著拐地跳了出來,她是一個拐子。這怪物禿了一片頂;疤拉眼;嘴巴歪斜著,流著口水;一隻左手佝僂在胸前抖個不停,只見她一鍾一鍾地拄過來,乜斜著眼地看著洗心玉。
“能,能見到你,真高興。”這醜女抹了一下流下來的口水。
“不,不是任人——人,都可以到達……這裡的。”她似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這裡的”三字吐出來。
“貧女——女子珍珠簾西施羅。”
聽她介紹自己叫珍珠簾西施羅,洗心玉差一點沒吐出來。天底下也有這樣怪誕之事,名實竟會形成這樣巨大的反差,西施和東施怎會統一得起來?洗心玉知道這是哈婆婆的三弟子,自然不敢怠慢,將對小伍起說的話說了一遍。
珍珠簾“嘿嘿”地笑笑,那笑容可怕極了。只見那疤拉眼露出充血的眼白來,頗帶一股狠勁。假如不是洗心玉,任人都被嚇死了。她看著洗心玉,笑著,她這笑是她的肌腱缺損引起的本能。凡是到得這裡來的,自然不是尋常之輩,她的笑也沒笑退過一個人,比如當年龍應奎。但她無法不笑,她的臉上的肌腱每一抽動,都會牽引著她的嘴角向上彎,象是骷髏張開了上下齶一樣。她對著洗心玉笑,一會兒看洗心玉,一會兒看自己身旁的頹牆。然後用拐一下一下拄過去,把那牆上的石塊拄下來,就象拄一片泥灰一樣。然後用那拐把掉在地上的石塊輕輕一研,那石塊頓成齏粉,她精心細緻地做著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