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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居帶著葛仆,時蔭媽媽、瑞蘭和淑兒逃離了季子廬。本想立即去太乙山,卻想起了雲想這個背棄主子的奴婢。當時,她是撞了牆,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美麗居對雲想的感情頗為複雜,她非常器重這個聰慧的侍婢,卻又為她的聰明有主見而惱怒。稍加安定之後,遂打發葛仆去打探。如已死,將她好好安葬一下,也算是盡了她對雲想的一份心;假如不是,想起這次這事,她就不想讓雲想就此離開了自己,她要將她找回來,非要嚴懲她一下不可。
葛仆去了一日,傍晚時分才回來,帶回了淹淹一息的雲想。
“你怎麼不去死了才好?”美麗居余怒未消。
雲想躺在牛車裡,頭上裹著傷布,含淚不語。
雲想為何還要回來?這也是做人之道。雲想雖然身為下賤,卻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孩子。她自知自己的這次行為是背主,但美麗居做得不對,主子不對,她不盲從。但自己的行為畢竟是背主,自應受到懲處,所以以一死來回應美麗居。求死不成,奴婢不能棄主而去,那不付合做奴婢的道義,所以她才要回來。當時官兵以為她死了,又急著要去追捕洗心玉,沒有去理會她。待官兵去後,鄰里的老婦發現她未死,人性憐死,救了她。等到葛仆來到季子廬,鄰里老婦引他來看雲想,不由得悲喜交集,他們畢竟相戀過。葛仆對她說:“我就告訴主母,說你死了,你就不要回到主母身邊。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沒人知道你還活著……”。葛仆原想救她,卻引起了雲想的鄙視,她只掙扎了一下,吐出幾個字來:
“拉我回去!”遂不再多說一個字。
葛仆這才知道,雲想是這樣一個剛烈的女子,知道她不想苟且偷生,真是又感佩又自愧。遂小心翼翼地雇了一輛牛車,將她拉了回來。
這自然引起了美麗居的憤怒,她知道這是雲想對自己的反抗,但又傷心。
“你真真是要氣死我了。”美麗居罵道。
但剛烈忠誠之人,是無法拒絕的。
美麗居一把抱住她,淚水就禁不住地流了下來,“你好狠心啊,就這樣對我?”
“奴婢對不起主母。”
“算了,算了,氣死我了,還不將她抬進去。”美麗居激動起來,她不能說不喜歡雲想。拿了金創散,親自為雲想敷藥,主婢二人的感情反而更進了一層。
兩個極有個性的人,很難相容。美麗居固然知道這個奴婢之可貴,卻受不了她。待雲想傷愈之後,她就怎麼也看不慣她。在雲想面前,她感到不自如,有一種深深地壓迫感,知道雲想看透了自己。因此,她恨不得將她趕得遠遠的。看到雲想,想起洗心玉,就眼中冒血,沒有一天不發狠不罵的。可雲想就是不言語,逆來順受,這尤其令美麗居氣惱。主婢二人就這麼磕磕碰碰地過得挺彆扭。不過,美麗居也不再虐待雲想,心裡也知道雲想並沒有大錯,這一點她還是心知肚明的。這又是美麗居難能可貴的地方,是她俠義的一面。
一行人到了太乙山,順著那曲折的山階上了遷園。遷園此時已荒蕪。元重早已下了山,他將此地交與一個莊戶看管,這莊戶還在,但他只是看而不管。美麗居來後,將遷園接管過來,隨即指揮葛仆、時蔭媽媽,叫了幾個工匠,將東面原先自己住的房子修復起來。南面原來那一大排房子已經坍塌了,索性拆除,將有用的材料用來修復東面的新舍。這樣,在新舍前,就變成了一大塊空地。美麗居遂在此地安居下來,名之為“天柱斷別居”。
葛仆經過這次事變,對雲想很是敬重,也似乎又喜歡上了她,但云想拒絕了他。
雲想此時萬念俱灰,她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主人,盡著一個奴婢應盡的肝膽,對人生並無所求。她本就是一個聰慧的女孩子,長得又漂亮,很得淑兒歡喜。由於她被美麗居強行墮胎之後,那母愛在她心中一天天滋生,因此把淑兒看得是自己的女兒一般。美麗居這樣的女人,乳水不足,也不願受帶孩子的苦,看到雲想對淑兒好,就把淑兒交給了她。這引起了瑞蘭的擔心和嫉恨。
“主母,不知有一句話當講不當講?”一日,瑞蘭這樣對美麗居講。
“你有什麼?就說,用不著掖掖藏藏的。”
“主母把小主人交給雪兒,奴婢以為不妥。”
“有什麼不妥?”
“我怕雪兒會不會心生歹意,我真不明白,經過這麼多事,主母怎麼還這樣信任她?”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一個這樣的奴婢,你以為她會去做不忠不義的事嗎?”
說得瑞蘭一臉緋紅。
雲想拒絕了葛仆,美麗居也不容她能嫁給葛仆,遂把瑞蘭嫁給了葛仆。
這反倒使雲想掙脫了人世間的諸多煩惱,一心一意地侍候起小主人來。
美麗居來到太乙山,並不僅僅是為了逃避官府,她這一輩子最大的仇恨,除了洗心玉,就是支可天。她本就是眥睚必報之人(時風如此),是支可天害得她身敗名裂,是支可天害得她家破人亡,是支可天霸占了她的產業,她如何忘得了這深仇大恨,沒有一日不想著復仇。但也知道,支可天這人既狡詐又精明,她如果不能在劍藝上與他勢均力敵,就很難遂得了自己這個心愿。她選中太乙山,不僅僅是熟悉,而是想找一個遠離塵世紛繞的地方,靜下心來,憑著自己對劍藝的感悟,即使只有一支左手,她也相信,自己的劍藝可以練上去。因為她的功力還在,對劍的理解還在,所以她把遷園改為“天柱斷別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