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頁
辛利姨越是趕她們,她們越不走。
“苦須歸賓,對,是苦須歸賓,”洗心玉突然想起了苦須歸賓,眼睛就濕潤了。苦須從來不包角黍,洗心玉總記得,每當辛利姨罵她們的時候,苦須就幫著辛利姨,把她們包好的角黍一個個抖開來,丟得滿盆都是。苦須歸賓總是那麼壞。辛利姨開始還罵她們,但看見苦須這樣使壞,就氣不打一處來,要來打苦須。於是,她和玄月、採薇都高興得直拍手,說:“該打,該打……”
每到這個時候,封姨總叫她們是“別人家的媳婦。”“別人家的媳婦怎麼可以亂打!”她怪別致的對辛利說,說得辛利都呆了一下。這時,封姨總是讓張媽給她絞面,臉上塗滿了厚厚的傅粉。那張媽,從一碗清水裡拿出一根細麻繩,一頭細細地咬著,兩手搓著,然後一手提一頭,在封姨的臉上細細地絞,特別細心。封姨看上去象一個白無常一樣,臉塗得雪白。洗心玉知道,絞過的臉乾淨整潔,封姨總是那麼乾乾淨淨的,一塵不染。她擠到封姨前,要張媽也給她絞。張媽就笑她:“沒羞,沒羞。”
她不懂沒羞什麼?
辛利姨和胡媽就笑了起來。
玄月、採薇、辛琪也擠過來,要張媽給她們絞臉。
“你們要開臉呀,好,我來,”苦須就拿起傅粉來給她們塗。輪到洗心玉時,洗心玉心想:“剛才張媽笑我‘沒羞’,沒羞什麼?好象有點明白了。又看到辛利姨和胡媽都不包角黍來看她,她突然知道了,這開臉可能不是象她這樣的女孩子可以做的,不由得臉紅了起來,就把苦須手中的傅粉一把抓翻。
“哎唷,我的小祖宗!”張媽心痛地叫了起來,“要遭雷打的。”
“張媽媽,別怪我,苦須使壞,要打打苦須……”
“要打打苦須。”洗心玉耳邊好象還依然響著當年的話語。
淚水就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韋蒲站在她身旁,看見她傷心,知道她又在睹物思人,就拉了拉她,使她驚醒過來。
“又在想師傅了?”
“我們一起包角黍去!”她沒理韋蒲,對那些傭婦講。
大風秦楚 第三部 二卷、四、其形也放浪,其行也諧謔
章節字數:3909 更新時間:09-04-24 08:08
四、其形也放浪,其行也諧謔。
洗心玉和傭婦們一道去了。韋蒲回到劍庭後的院場中,教一班弟子習劍,中規中矩,一絲不苟。由洗心玉的傷感想到師傅和師姐弟妹,他們的靈位就擺放在大崖堂內祭室里。又想到上古師。由上古師再想到洗心玉,故意繞了這麼一個大彎子,以規避自己對她的傾慕。
這個女人象蔦蘿一樣朦朧,象春樹一樣含愁。他就象一個跋涉在一個嚴冬的生命,突然看到滿目冰雪幻化成了蔥蘢的春天一樣,立即就喜歡上了她。他一到她的面前就窘得很,笨手笨腳的什麼也不會表達。他不知道洗心玉對他怎樣?心中有點鬱悶。
院場邊是一片桑林,光禿禿地挑著一兩片采剩下的綠葉,那綠葉綠得象在舞蹈。傭戶們在給桑樹培土上糞,桑林那邊的蠶房已經空了,今年的蠶事在四腳和料娘的操持下,收成不錯。前段日子,整個劍庭都在忙著煮繭、繅絲,五六部手搖繅絲車的(車壬)不停地轉。現在大家正忙著練絲、染絲、絡絲、搖緯、整經,已是一片機杼聲傳來。這機杼之聲,一年四季不斷,女人們沒日沒夜的在機上織。
他對眾弟子作了一些示範,叮囑他們多練:“業精於勤,荒於隨。”他也這樣說。然後,自己回到大崖堂,由洗心玉的傷心引起他對師傅和同門的懷念。走進祭房,這裡原是師傅和曲雲芳的臥室,他給列祖列宗同門上了一輪香,也給上古師、至簡堂的各位上了一輪香。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原本存在的孤寂淒涼,因倉庚他們的到來而不存在了,“師傅,一定是你引導他們到這裡來的。”他想。
自從倉庚他們來了之後,整個劍庭不再蕭條,也不再存在離心離德的樣子。洗心玉在徵得他同意後,帶著四腳指揮著一些弟子奴僕,砌好了那癱蹋的門廡牆垣,拆除了那殘破的陰暗柴房,大崖堂前一下子出現了一個大院子,既寬敞又整潔。植了幾杆鐵桿臘梅和娟秀的杏樹,大崖堂前原先生長著的一棵山毛櫸和一棵七葉樹映襯著直插蒼穹,將濃陰蓊蓊森森地灑下來,使人如沉浸在時間的流逝中一樣。大崖堂的另一邊是一排住房,是他和劍庭弟子的住處,如今倉庚他們也住在那裡。這住房後通向一大片不知有幾深的竹林,彎彎曲曲的,他們叫那裡為邛海竹徑。這裡的竹子碗口來粗,不似墓門那邊的邛竹。墓門那邊的邛竹長得象人面,人們叫它人面竹。人面竹細細的,是做邛杖的好材料,劍庭也用這種竹子製成邛杖,用它與從靈關道或朱提道來的馬幫交易,或拿到廣都市廛中去換錢或易物,來補貼劍庭的用度。
倉庚和幾個侍女搖了會子紗,有點煩了,叫正在包角黍的洗心玉一起到邛海竹徑去。幫她研讀雲摩十九式亂劍圖譜、簿藉。
韋蒲走出祭室,陽光從大崖堂上射下來,令人眩目。他的周遭這麼明亮,宛若身處光芒之中。天空既高又遠,他走過住房處,經過老百賊的房間,本想到邛海竹徑去。只聽得老百賊房間裡一陣“叮零噹啷”的跌落聲,探頭過去一看,只見老百賊正忙著攏起一大堆錢,看見他,有些窘態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