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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心玉(髟曼,上下)髻整齊,神態蘊藉,她馬上察覺到自己的話越來越多了。好象在北門晨風身邊,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被他吸引,急於去與他親近。她馬上不說了,又回復到原先的狀態。反倒是辛琪,和北門晨風大咧咧地有說有笑。到了香竹溪,溪對岸正在搭祭祀台。他們騎馬過河,進入合口村,特意去看望了封姨(她和二鄉三老負責這祭祀)。問了聲好,就出了村。過了汶水,路就開始轉向北。
洗心玉沒多說話,這時,她想起了,自己曾告訴過北門晨風:“采瞿麥,是為了種滿山花。”她自己也相信這理由是真實的。但還有一種更深的理由,她沒有說,是為了她的姨。她是倉庚帶至至簡劍庭的,並由倉庚扶養長大。因倉庚十分痛愛,無法教授,才交於師姐千空照。千空照待她如女兒一般,洗心玉則叫倉庚為姨。實則,她才是倉庚的養女,這層關係她知道。
倉庚和千空照、辛利的關係很複雜。三人同是師姐妹,感情甚洽。但因道載不同,常又因此發生衝突。比如,對於劍庭和奴僕的關係,辛利曾主張放出奴僕,讓他們成為依附於劍庭的徒附。當然,這只是她們師姐妹的矛盾之一。
洗心玉處在師傅、二師傅和姨之間,那時她還小,都得聽師傅的。師傅一般聽二師傅的,因此,她只得聽二師傅的,但心中卻一直依戀著姨。後來倉庚與千空照、辛利發生了更大的衝突,在那次衝突中,洗心玉聽從了師傅、二師傅的話。現在她長大了,那件事是她人生中非常難堪的事之一,因此她變得有些沉默寡言起來。師傅對她比對什麼人都好,但她還是有點幽怨悱惻,常思念她的姨。知道姨喜歡石竹。瞿麥是石竹一類,又是野生,因此她種滿山瞿麥,實則是對姨的一種懷念。這原因她從不對人說,以至於她自己也認為這是不存在的,現在她就在想她的姨,有點悱惻淒切起來。
“喂,姑射子、辛琪,”北門晨風這時正騎在前面。他們穿行在一條臨小河的大路上,大路一邊臨水,一邊是村舍菜畦。北門晨風轉過馬頭等她們走近,問道,“你們至簡堂不是還有個三師傅嗎?我來此都一個多月了,怎麼沒見到?”
辛琪正要開口,洗心玉立即對她使了個眼色,辛琪便收住了口。洗心玉故作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姨不在這裡,她經常在外……”
“那你說說看,她是一個怎樣的人?我曾聽說倉庚的劍藝不在你們師傅之下,這次來徂徠山,本來也是來拜訪她的……”
“我不是說了嗎,”洗心玉立即生硬的有點想阻止北門晨風繼續發問地回答道。不知為什麼,一提起她的姨,洗心玉就有點鬱悶。她不再理會北門晨風,開始去有意識地打量起這沿途的景色來。路的東面是河汊,河汊近路處長滿了參天的槐樹、楓楊、榔榆,象一片林幛一樣。向上形成穹廬,把這一條大路遮掩得幽幽暗暗,又樹影婆娑。
“也真奇怪,”洗心玉心想,“我剛想起我的姨,這飄零子怎麼就問起我的姨來了,仿佛他的心和我的心是相通的一樣。”這樣一想,就有點痴(馬矣)起來。陽光透過樹葉,撒在地面上,有成斑點的,有成綿長的,疏落有致,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幾隻似不真實的雞正在左邊竹林里覓食,啄啄啄啄的,一切都顯得這麼寧靜,顯得這麼安祥。
“可我只聽到人們提到她的名字,卻從未聽到人們說起她所做的事,我真有點想不明白。象她這樣一代名俠,成年浪跡山海間,怎麼就留不下一點逸聞趣事來?是不是她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
“你才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呢,我們三師傅……,”辛琪一聽北門晨風這樣說到她們三師傅,有點想急於辯白。
“辛琪!”洗心玉止住了她。
辛琪看了看洗心玉,沒再說,只是夾了夾馬,騎到前面去了。
“為什麼不讓她說?”
“你幹嘛總問我姨?我不是說了嗎,我姨不在這裡,你能不能不說我姨?”洗心玉有些態度激烈地來回應北門晨風。說這話時,她露出一付懇切的神情,這令北門晨風立即想起了,當年燕姜夫人不也是這樣懇請著他嗎?當年燕姜夫人的神態和現在洗心玉的神態幾乎是一模一樣,甚至連說話的口氣也一模一樣。
“真奇怪!”北門晨風甚是不解地疑惑地說。
“奇怪個什麼呀?”騎在前面的辛琪聽到了,回過頭來問他。
“我就想不明白,”北門晨風講,“這小玉怎麼長得這麼象燕姜夫人?簡直太象了,不僅神態,相貌,就是說話的口氣,都象。我簡直懷疑她們就是母女,就是母女,也不會長得這麼象呀!”
“對,北門子,你說說看,我們也不明白呢。”辛琪感興趣了。
聽北門這樣講,洗心玉就笑了,說:“北門子,你又在瞎想了,我可是有爹有娘的人。要知道天底下長得象的人有的是,這並沒有什麼可奇怪的,陽貨和孔子不就長得很象嗎?”
一片片繁茂的空心蓮子草在河岸下現出,遮住半邊河汊,河汊的另半邊又被浮萍遮掩。這時,一老人劃一小(舟差),用一根杆網在撈浮萍。只見他用杆網撈起這浮萍,把它倒進船倉中去,那船倉里的浮萍已有半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