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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詐?”貫武笑道,“七戰皆捷,能有這樣的詐嗎?啊哈哈……”他大笑起來。
“不,”項襄說。項伯這時正在看望虞姬,虞姬這幾天哀傷不已,她的兄長戰死在城父。他們兄妹從小在一起,雙親早亡。祖父虞丘台以滅秦興楚為己任,飄泊四海。自從祖母過世後,兄妹相依為命,沒想到,如今天人兩隔,令她傷心欲絕。這時,項襄說,“我也覺得,季將軍所言極是,漢軍不是敗退,而是有意退卻……”
“是嗎?”項羽斜瞥了項襄、季布、凌讎一眼,他處在猶豫中。
“張良、韓信不是無謀之輩,尤其是韓信,胸中自有韜略,不得不妨,否則悔之晚矣!”
“我已派出斥候,沒有發現什麼。張、韓雖狡詐之極,那也是對諸侯。但在我們面前,從未得逞過。”
“……”項襄一時無言以對。
這正是韓信高明的地方,他知己知彼,深知項羽極易衝動,又剛愎自用,不可一世,料他聽不進忠言。他又胸懷韜略,站得高,看得遠,對戰事了如指掌。他的主力,遠在三四十里開外,並未露出崢嶸。
“大王,”項襄抗辯道。這時項伯勸住虞姬,復入營帳。他只聽到項襄依然在力諫,“即使這是真的,這仗亦不值得再打下去。大王想想,漢軍數倍於我,我軍輜重糧草不足。在這個地方,在這個時候,我們無法打嬴這仗。既然打不嬴,為什麼不早日東歸,用不著在此打消耗——大丈夫何必爭一日之長短。我們必須要走出這一困境,以圖來日。這些小勝都沒有意義,全沒有意義。退到江東,才是正理。”項襄的這一席話,思路明確,邏輯清楚,不容項羽和諸將不聽。再加上項伯附議,季布、凌讎懇極。遂打算吃過飯後,迅速脫離此地,向鍾離南撤。
這時,有信使飛報曰:“前面發現漢王劉邦。”
項羽率眾將領、幕僚走出營帳,登一土丘,果見山口深處,一張黃蓋被旌旗簇擁。在那黃蓋下,坐在元戎戰車中的正是漢王劉邦。原來,韓信見項羽停止了前進,去捋虎鬚的軍隊又被射住,眼見己方意圖就要落空,遂建言漢王,走出這一步險棋。這一招果然湊效,項羽一見劉邦,不僅是他,所有的楚軍將士都以為是天從人願。這時,項襄和季布如何再勸阻得住?楚軍立即追殺上去。劉邦棄了元戎黃蓋,騎上快馬,一騎絕塵地朝垓下深處奔去。馬蹄踏著那片平坦的大地,猶如在敲擊著人們的腦殼。
山頭上的韓信見楚軍已進入垓下,立即下令,點烽燧。剎時一縷淒涼的烽煙滾滾地升起,數萬合圍的輕騎如離弦之箭,萬馬齊奔,直插山口,截斷了楚軍的南歸之路。布下鹿柴、參連織女、天羅虎落,並開始挖壕塹。孔熙、陳賀在垓下東面,韓信自己居北,劉邦率諸侯軍自西擁來,並派軍支援南面守軍,遂將這進入垓下的近十萬楚軍圍困在這方園幾十里的地方。
直到這時,項羽才發覺,自己的軍隊陷入了重圍。但他仍有十萬軍隊(其實不足八萬),以他多年的征戰經驗,認為仍可以一戰。戰場上的交量,不在於數量,而在於鬥志。只是他沒想到,當年他的軍隊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現在的軍隊又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也沒有考慮支撐士卒鬥志的諸多因素如今已不復存在。戰場上的態勢不同了,驚懼、恐慌早已象瘟疫一樣,在軍中漫延。他的近二十萬軍隊,在這一兩個月中,損失過半。失敗如果沒有精神和希望來支撐,就是真正的失敗。真正的失敗,從來就不可能召喚起昂揚的鬥志。無邊的重雲從天邊垂下來,翻滾著。項伯、項襄、季布望著這陰沉欲雪的天空,他們的顏面比這天空更陰沉,他們的心比這嚴冬更寒冷。
不再是當年了,當年在戰爭空隙,軍中雖緊張,卻充滿了信心和歡樂。有些軍卒在哼著家鄉的小調;有的躺在草茵上,思念自己家鄉的婆娘;但更多的是在磨刀劍,軍卒們坐在長板凳上,用滴著泥水的手批著刀鋒,瞄著眼睛,看那一道青鋒,怎樣被磨成幾近於無的鋒芒;有的在修理損毀的戰車,車輪、車轂、飛鈴、伏兔拆卸下來,攤得一地都是;有人在刷馬,遛馬;軍械庫邊,熊熊的鍛冶之火在燃燒,腰鼓狀的鼓風皮橐在吊杆的推動下鼓動著空氣;也有用木板抬來的傷員,在醫工的斧鋸下,活活的被截肢,那慘叫聲是最可怖的。但那時候,軍卒們對此視而不見,也並不放在心上。他們依然開心地逗笑著,說些諧謔調皮的話。
都沒有了,有的只是沉重的頹喪,只有軍卒們東倒西歪的撲倒在營帳中的疲憊。現在軍中更加突出了紀律的嚴肅,少了勝利時的寬容。即使這樣,也不能扼制住人們對即將到來的命運的擔憂,各種各樣的失敗情緒和謠言在漫延四起,不象在戰事順利時和士氣高漲時那樣,可以不加節制的隨便說。這現象自然更可怕,也更加重了人們對戰事前途的猜測,感到了這對心理的壓迫。
“處境不妙,我們被包圍了!”
“我聽軍候講,淮南兵正在鍾離,截斷了我們的退路。——什麼,不信?你們這幾天,看到過那大王帳中的女俠嗎?連她都派上去了,到鍾離去了。”
“小聲點,不要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