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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乃縣公之故人,早有人報去。高右人來到城樓上,見果是北門晨風,大喜,令開城門迎入城中。高右人此時已過中年。他在博陽為洗心玉,助了北門晨風一臂之力,險遭夏祿文毒手。當即棄去獄吏一職,藏匿民間。陳勝起事後,他先是追隨燕王韓廣,後隨臧荼入楚。他是故吏,懂得律令條品(這種人非常缺,甚至比將軍還缺),遂為楚所用。後來臧荼歸漢,他卻一直在楚,身經數戰,才搏得如今之職。今日得遇北門晨風,乃是他平日所敬仰之人,十分高興,迎至縣衙署。算來博陽一別,也有近二十年了。
二人各述別後之事,又言今日之戰局,高右人請北門晨風助自己一臂之力,他正為城中兵力單薄而擔憂,何況城中守將鄭述又去了鍾離。
“先生今日來,必有賜教,我當洗耳恭聽。”高右人當然知道,北門晨風不會無緣無故涉此險境。
北門晨風說:“屏去左右,我為公言。”
“此乃我心腹,先生旦言無妨。”
“我乃來救公與一城百姓耳。”
此言一出,高右人知道北門晨風來作說客,一時沉吟不語。
“當年在博陽時,”北門晨風繼續說下去,“公曾長嘆燕之不存,正是因為公為燕憂,才助了我一臂之力。我知公乃忠義之人。今燕王臧荼在漢,漢王劉邦乃天下英主。你在楚營,當知楚之暴戾,荼毒生靈,天下皆叛。楚王天下,踐諸侯,屠黔首。而漢王與諸侯共,大燕得以恢復,此乃公平生之所願。公為燕人,當年泣淚言燕,今何故助楚?今天下大勢,公自知之,昊天將傾,一木難支。以一人之力,焉然挽狂瀾於既倒?只怕兵燹一開,父母妻兒均不可保。不念蒼天念蒼生,蘄縣一城百姓,繫於公之一人。城父一戰,公自知之,數萬黔首百姓焚於一旦,均為不識時務。滿城百姓遭此荼毒,守者罪孽深重矣!”
“容我思之。”高右人面對如此變故,如何想得了主意,只想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再者,他得楚之恩遇,棄之於心不忍。這樣,他才說道:“先生先去休息吧。”
北門晨風與諸卒宿於傳舍,與諸卒議。
“我視高右人未必肯降,如其不降,我輩危矣。現在,坐守即死,不如連夜襲之,那結局尚未可知。不知諸位,願隨我否?”
“願隨先生生死!”
這天深夜,北門晨風帶著這些軍卒,悄悄地潛出傳舍,逾牆進入高右人府。此時,高右人尚未睡,正為日間事煩躁。知北門晨風一言是至理,但要背楚,又怕此事不好掌控。所以,他並沒有加害北門晨風之心,也沒有嚴加防範,現在突見北門晨風持劍而入,大驚失色:
“先生來此何干?”
“救公耳。”
“何為救我?”
“事急矣,公若不降,天下受苦,箭已在弦,不得不發!”
“汝將陷我於不義耶?”
“天下有大義、小義,小義從大義,公降漢,乃大義,何謂不義?”
“我不是不降,只是眾將未服,稍有不慎,豈是你我可掌控的。”
“只要你拿定主意,此事並不難。天明,召諸尉卒將於庭議事,有不從者,殺之,大事可定。”
“這都是我平日的部卒,我心何忍?”
“今日不忍,日後又何忍?公自是明白。今日,乃救他們,不得不為爾!”
在刀劍的脅迫下,高右人才決定背楚。天亮,他和北門晨風前往衙署。臨行前,一軍卒曰:“留下二人於高公舍?”
北門晨風斥之曰:“吾信蘄公,豈可為此宵小之舉!”
“不得不防。”
“勿言!”
這為高右人大為感佩。
“今日果見先生之風!”遂下定決心,與北門晨風一起去收伏眾將。
高右人和北門晨風至衙署,布下伏兵,請諸將來庭議事。
果然,當高右人言及歸降一事時,一卒將大聲抗辯道:
“公差矣,吾等受項王恩遇,豈可叛之!”一言未畢,早已被北門晨風一劍斬之。眾伏兵一擁而入,將眾官佐將卒逼住。北門晨風大聲喝道:“不准傷了性命。但不從者,此即下場!”
眾官佐將卒莫不敢言。
高右人說:“我也是為大家作想,漢王仁義,項王太過,從仁義而棄不道,應是明智。且今天下皆叛楚就漢,你我不必拘泥於小節,有負天下,累及妻孥。且今日項王勢敗,不日將亡。棄暗投明,得保自身,蔭及妻兒,惠及天下,願諸君思之。”
其實,事不發則不發,楚軍一敗再敗,是人都看得明白,心思早已浮動。只是礙於形勢,不敢率先作為而已。今有縣公主持,自然振奮,立即響應。本有左右觀望者,亦立即附和;有不從者,礙於形勢,亦不敢言。
北門晨風立即命一所帶軍卒,得蘄公之令,出城去迎接依梅庭。又與高右人商議,將平日親近的將佐,置於要衝,掌控住全城。於是大開城門,將依梅庭迎至城中。依梅庭立即飛羽傳書,派信使去(金至)縣去稟報漢王。
水到渠成,既然已經易幟,眾楚官佐卒將亦知性命所系,本來傍徨,不知何往?如今只要渡得此難關,便是前程,如何會不知道利害?士氣立即高漲起來,準備應付楚軍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