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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未到,準備晨炊的人來叫田憫和齊雲。那時人們一天吃兩餐,有錢人三餐,遷徙者為了多趕路,也吃三餐。上古師已醒,想叫玄月,但田憫用手按住了,表示這是她自己的事。齊雲這一晚沒睡好,感到身子乏力。只是她是侍女,得自己先起來,她穿好纊袍,打開門。只見一片銀妝素裹,原來這一夜,風夾著雪,下了整整一夜。她緊緊地裹了裹衣襟,打了一個寒噤。這時田憫也走了出來:“好大的雪!”她說,似乎有些驚喜。但馬上又犯愁了,這銀白的世界,再也不是她作王主時的世界了。齊雲拉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廚舍走去。
天亮的時候,胥周來說:“大雪封了路,走不成了。”婦人們聽了,都高興起來。
走是走不成了,但事情還是要做,尤其是柴草。洗心玉她們三個和往日一樣,早飯後就隨著大車,在軍卒的監管下到附近的林子裡打柴。青壯年都被派去鏟雪。章啟和單膺白見大雪封了路,特別急,怕誤了行程。洗心玉這兩天正在考慮師傅的話,想到自己將以這樣一個身份押到咸陽,心中就特別不自在,等待她的是什麼?是見君王。想到這,就不知該怎麼辦?按說,哪一個女子不想當王妃?這是一種心態。但哪一個少女不懷有浪漫的情懷憧憬著屬於自己的愛情?洗心玉是後一種人。此時此刻,占據著她的心的只有北門晨風,她沒有一天不在想他。更何況,作為一個女性,對一個毫不知曉的異性,有著一種天生的警惕和排斥,她不能想像自己會去逢迎君王,她感到那是對自己情感的褻瀆。再說,她又不是姜弋。這樣一想,她倒有點認同師傅的話,那就是必須逃走。但真正這樣想,又下不了決心。至於逃到哪裡去?師傅倒替她想好了:“逃出去之後,到蜀郡廣都縣邛崍劍庭去找西天嫫母哈婆婆屍後,她雖和師傅道載不同,卻是知交。她一定會收留你。還有就是你三師傅,她待你就象母親一樣,只是這倉庚,如今也不知在哪裡?”這事就這樣一直擱著,洗心玉也總是下不了決心。
洗心玉三個隨打柴的大車走後,田憫和齊雲休息了一會兒。天空陰沉沉的,一大早地面上的踐踏和清鏟都不能使雪融化,反而是在這朔風的悽厲聲中,凍了起來。巳時,翠簾來叫田憫齊雲,又要挑水了。齊雲只感到身子發冷,知道自己可能是感染了風寒,這幾天遷徙的人中風寒流行。但她仗著自己年青,不把這放在心裡。田憫看見,問她怎麼了?她說沒事。
此時的井台,已不是凌晨雪中的井台。凌晨撒落的水,又結成了冰,一層一層的,把個井台凍得鐵桶一般,人一走上去,就要滑倒。齊雲渾身發冷。她找了把鏟子來,敲敲打打,把冰鏟掉,試了試步,小心地走上去。當她走到井口,腳下一滑,她忙閃了閃身,一把抓住那轆轤,嚇了田憫一跳。
“沒事!”齊雲強打著笑容說,喘著氣,先站穩了自己,開始搖水。每搖一桶,她都感到很吃力,感到那井繩特別長,好象永遠也搖不上來似的。
桃金孃看看不對,這女人看出來了。由於自己也不被人看得起,她有點同情起齊雲、田憫來,她問齊云:“你怎麼啦?”
齊雲看著田憫搖搖晃晃走去的背影,忙說:“沒事。”
“真的沒事?”
“真的!”
但隨著水一桶一桶地提上來,齊雲實在是有點堅持不住了,但話已說出了口,又為了姑娘,只得強撐著。當又一桶水搖上來時,她伸手去提,也許是身子發虛的緣故,她沒有協調好,腳下一滑,身子一激凌,就斜著倒了下去。一桶水全潑在地上,把她的下半身都浸透了。她還想站起來,只感到天旋地轉,勉強支撐起上身,又一軟,撲倒在井台上。正好桃金孃轉回,看到這情景,放下水桶跑上來,田憫也正好桃水到廚房後折轉過來。看見桃金孃正在扶齊雲,丟了桶就跑上來,一見齊雲這副樣子,急得直哭。
“哭,哭什麼?就知道哭!”桃金孃看見田憫只知道哭,就來氣,罵道,“還不快過來!算了,算了,——翠簾!”桃金孃也知道叫田憫不當用,朝她揮了揮手,改叫翠簾。
翠簾趕緊上井台,和小夫人一道架起齊雲往廚房走。
上古師正在廚房幫忙,一見齊雲這付樣子,嚇了一跳。忙叫一婦人去搬乾草,叫田憫去拿衣裳,自己伸手去摸她的額頭,一摸滾燙,“怎麼搞的,燒得這麼利害!來,把她移到爐火邊,——衣裳,衣裳!熱水!門關上,別讓人進來!——衣裳呢?“
“這裡,這裡。”田憫慌裡慌張地拿了衣裳進來。
上古師和桃金孃立即把齊雲擦洗乾淨,換了衣裳。齊雲一臉緋紅,似乎進入了一種昏誕的狀態,氣息很重。上古師匆匆將這一切做好,立即抓起齊雲的手來把脈。齊雲只是發冷,不停的乾咳,渾身滾燙,呼吸減弱。她伏在齊雲的胸前聽了聽,似乎感到不妙,對田憫說:“找營醫來。”
這時胥鄭聞信趕了過來,看到這樣。她昨天挨了打,且不管心裡想著什麼,但對上古師反倒恭敬了許多。她立即說:“把齊雲扶到屋內去,上古師尊和田憫,你們就別做了,看顧齊雲好了。其餘的,”她對桃金孃等人說,“各干各的,別擔誤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