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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燦若雲霞的緹騎看不到邊地從拐角處迤邐而來,那麼華麗的服飾,這麼顯赫的車隊,誰見過?好象永遠也走不過來似的,人們更加擁動,軍士們拼命推搡。一年青人被後面人推著倒進馳道里,立即被軍士扯起來,打了兩嘴巴,又抓了起來。他還在喊:“我要看皇上,我要看皇上……”但誰去理會他,而那緹騎已經象夢一樣地來到面前。
人們一聲不響,真靜啊!所有的人都被震撼住了,只聽到旌節的嘩啦聲和馬蹄的踢踏聲。
鼓聲,音樂聲。
是承雲、六瑩、九韶、晨露古之舞樂嗎?是,也許不是,作為背景音樂可能是,但更多的是大氣磅礴的軍樂曲。黃鉞車過來了,白鷺車過來了……,人們沉浸在興奮中,忽然有人情不自禁地喊了起來:“萬壽!吾皇萬壽!”
頓時,一片“萬壽”地歡呼聲此起彼伏,象大海的波濤一樣洶湧起來。
人們太興奮了,感覺太自豪了。
這呼聲發自肺腑,即使平日有些怨恨的百姓黔首,此刻也早已被這熱烈的場面所感染,而真心地為他們的皇上歡呼。
始皇帝聽著這狂熱的歡呼,深信自己為臣民所愛戴,這一切全是真的,是實在的。他命令將車簾打開,同行的左丞槐狀、廷尉李斯聞報後,叫騎在馬上的郎中騎且蔑去勸阻皇上:千萬不可大意。
始皇帝豈肯聽從,他喜歡這樣。王綰、趙高勸他,他也沒聽,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覺,相信他的子民是愛戴他的。在有些地方,他還停車走下來,接受地方耆艾老者和各郡縣的敬獻儀式,或五穀、或召茅、或社土,以示親民。聆聽他們的獻辭,並為社稷祈福,以求風調雨順,百姓安泰。
始皇帝出巡前,丞相槐狀、王綰,廷尉李斯和趙高為他的安全,曾與他約法,一切均要聽從趙成和閭丘衡的安排。不要隨意下車,不要進入民眾之中,不要隨意地打開車帷,開始他還遵守。但他這個人隨意性很大,個性又極強,出了函谷關,過了洛陽,就不願意接受這些約束了。別人規勸了幾次,見他不聽,也不敢勉強,都來找季嬴公主。其實青城公主又何嘗沒有規勸過,可她只是一個孩子,始皇帝不把她的話當回事。這天駐歇下來後,簡抄上說:今天有人在皇帝車駕經過時,撲向車道,現已抓起,正在訊問。又有昨天,皇上下車,接受耆艾長者跪拜,人們爭相競睹帝儀,差一點將皇上擠著了,青城感到這太不安全了。國家才剛一統,各國都有亡國之餘,又有以武犯禁的游士任俠,他們失去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根基,這些不軌之徒,哪一個不是危險?
這天,她似乎有些預感。聖駕過了滎陽,駐蹕在大河南岸,她再一次進諫:
“父皇,你是否不要這樣隨意……”
“唔,唔……”始皇帝正在批閱奏章,心不在焉。
“父皇!”青城公主見父皇一付不理不睬的樣子,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就提高了嗓子。
這引起了始皇帝的注意,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季嬴,看到季嬴一付懇切的樣子,便停止了批閱,問:“何事?”
季嬴便把自己的擔心說了。
“老生常談!”始皇帝笑了。
“廷臣們都擔心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作為皇上,不遵守自己制定的規章,那誰還會去遵守這規章?法亂則令不行,令不行則國……”說到這裡,青城停了下來,因為下面的話是“必危!”這兩個字不吉,她沒說。所以停了停,才接著說,“父皇是一國之君,軍國大事繫於一身,豈是兒戲?更何況現在天下還不是那麼太平……”
“胡說!”始皇帝有些不悅,他這幾日心情正好著呢。
但季嬴不理,她知道父皇喜歡自己,便持寵而驕:“我不是胡說,多少六國舊貴,無不妄想復辟;燕趙屠狗之輩,那能斬盡殺絕。長途漠漠,我們作臣子的,作兒女的,誰不提著一顆心?”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
“父皇如不答應兒臣,兒臣就不起來了。”季嬴說完,“撲嗵”一聲跪了下去。
“什麼?”始皇帝勃然大怒,“你竟敢要脅朕?”
“女兒不敢,願父皇體諒女兒的一片至孝。”
“小孩兒家知道什麼?”
“女兒冒死。”
看著季嬴這一付不依不饒的樣子,始皇帝還真的有些惱了,但又一想:“是啊,這麼個孩子,圖個啥呀?”他的心不由得軟了下來,並生出許多感慨,“唉,這個螟蛉之女!”
“好吧。”他長嘆了一口氣。
“君無戲言!”
“去吧,去吧。”始皇帝不厭其煩的。
“謝父皇,”季嬴謝了父皇,“再就是,你得換換車次了,你都忘了。”
“得寸進尺!”
“既然父皇答應了兒臣,何不讓兒臣持寵而驕一次。”說完,她輕快地跑到始皇帝面前,在他長滿鬍子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親得始皇帝搖了搖頭:“你呀,丫頭!”他點了點季嬴,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