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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田輕輕抿了抿嘴角,如果有人看見他的臉部表情,肯定會害怕並震驚,充滿了陰沉、狠毒,以及瘋狂的目光,會讓人不寒而慄。
殺氣,或者無形,卻不是使人感覺不到。孟有田身後的游擊隊員感覺到了,他對面的rì本鬼子也感覺到了。
鬼子的屍體旁邊,另一個鬼子腹部中彈,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扭動。孟有田的眼中沒有一絲憐憫,因為這是他要的效果,準確的說,他是需要這個受傷的鬼子擺在他的shè擊範圍內。
“圍屍打援”,或者“圍傷打援”。孟有田越來越狠辣,越來越冷酷。負傷鬼子的掙扎、哀叫,絲毫也沒有讓他的槍失去穩定。
第392章的雲朵霞片中徐徐下沉。金紅sè的雲霧變成了一片褐sè的微光,在大地上映出臨終的告別。
孟有田默默地坐在幾座新墳前,微微垂著頭,偶爾抬一下眼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連續的奔波,連續的潛伏,連續的狙擊,跟隨保護的兩個游擊隊員已經累得躺在了炕上,但他卻似乎感覺不到疲憊。
白天出殯時,他已經在外狙殺鬼子,與其說是報仇雪恨,倒不如說是他想躲開那哀傷的氣氛,不敢再想好哥們那身首異處的屍體。現在,他回來了,似乎可以向好哥們交代一下,鬼子已經付出了代價,而且以後還會流更多的血,丟更多的命。
小全的眼睛有些紅腫,倚著一棵樹站著,不時有些擔心地看看孟有田的背影。
秦憐芳擺弄著一綹長發,緊皺著眉頭,思索了良久,才低聲說道:“我有些擔心孟大哥的狀態,今晚他還要去狙殺敵人,我們應該勸阻他。”
“我已經試過了。”小全輕輕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有田哥的脾氣,唉,他要是拿定了主意,誰也勸不住。”
秦憐芳咬了咬嘴唇,想了想還是堅持道:“由著他的xìng子可不行,人又不是鐵打的,他需要休息,他需要冷靜。我一會兒和他談,讓他明白我們最需要的是他的頭腦和智慧,打鬼子是長期的,不能不考慮自己的身體和安全。”
“談談也好。”小全點了點頭,說道:“不過,你可別嗆著他說,他要發起脾氣——,反正我是很害怕。”
“我知道。”秦憐芳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瞼,大概想起了幾次孟有田斥打她的事情。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秦憐芳和小全不約而同地轉頭去看,又不約而同地眼睛一亮。這下子可有辦法了,她來得還真是時候。
………………
結果,人們都在追求。人生的結果,奮鬥的結果,婚姻的結果……但孟有田已經看到了,無論你是國王,還是士兵;無論你是高貴,還是低賤,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躺到地下。
真是——孟有田看著新墳,突然象是有了一種徹悟的感覺,由殺戮而帶來的瘋狂和渴望,變得淡了。對於死難的烈士來說,報仇雪恨跟他們還有關係嗎?他們還有所謂嗎?他們還能起死回生嗎?
當然,這跟死者還有關係,是他們的壯烈,激發出更多人的力量;是他們的無畏,讓更多人勇敢起來;是他們的拼殺,讓更多人能有短暫的,或長期的平安。各個地方。都有象他們一樣的人在流血犧牲,才使自己能夠有偷來的閒適,享受家庭的幸福。
沒錯,是無數人的貢獻,無數人的奮鬥,自己的生活跟他們是相關的。看似虛無緲緲,有些哲學的意味。但只要你往深里想,再往深里想,就會明白。如果沒有各地的、無數的、不知名的勇士的抗爭。縣城裡的鬼子不會只有那麼多,鬼子的掃蕩會更殘酷,興許自己早就跑進深山當野人去了。
國家的命運。民族的命運,難道不關自己的事情?顯然不是,大形勢決定小方面,即便你是一個小民也不例外。國家敗了,國土淪喪,被侵略者統治,難道不是影響嗎?
那自己的所作所為,除了告慰死者的在天之靈,還有沒有更實際的意義?孟有田的大腦開始冷卻,開始思考。
自己再能打。一天能殺死多少敵人?能擋得住敵人的掃蕩,能保護好自己的家人朋友嗎?不,就算自己超過了“白sè死神”,就算自己成了歷史上的狙擊之王,但僅此而已。自己一桿槍的作用畢竟是有限的。
魯迅先生曾說過:一個人,一個民族,要想生存,要想發展,就要有自立、自主、自強的精神。不能甘受命運的擺布,不能任憑強者的欺凌。精神上的麻木比身體上的虛弱更加可怕。
孟有田此時才算深切的感到這位老憤青的話是對的,局部的小勝利根本對抗rì大局沒有什麼影響,除非來幾顆原子彈,再來幾架遠程轟炸機,也許能給rì本人以絕定xìng的打擊,否則即便是美式裝備,面對rì本人的頑強,也要打得艱苦異常。
那麼能使中國的抗rì少受一些損失,多得一些勝利的辦法就是儘量把後世的經驗教給更多的中國人,這包括很多方面,既有先進的作戰理論,也有對rì本人的深刻認識。
地雷、地道可以搞,新奇的戰術可以搞,但涉及到思想層面,涉及到對rì本人的認識,孟有田頓時有種無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