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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很沉重,想睜開卻有些費力,孟有田聽著說話聲沒有了,腳步聲漸漸遠去。然後他聽到了輕微的叮噹聲,細碎的腳步聲來到了跟前,一股溫熱的甜水慢慢流進了他的嘴裡。
肚子裡有了溫暖的感覺,孟有田還是覺得乾渴。便輕輕張開了嘴。耳旁似乎傳來一聲喜悅的驚咦聲,小勺子又遞了過來,孟有田一連喝了十幾口,心裡才覺得舒服了許多,他吐出一口長氣,吃力地睜開了眼睛。視線有些朦朧,光線也有些刺眼。孟有田下意識地歪了歪頭。
“孟大哥——你,你醒了。”秦憐芳歡喜地叫了一聲,眼淚又差點掉出來。
“我。我——”孟有田想說話,只覺得舌頭髮硬,說得含糊不清。
秦憐芳連緊說道:“孟大哥。你現在是在十里村,沒事了,都過去了,不用擔心了。別急著說話,要多休息。”
孟有田眯著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景物逐漸清晰起來,他認出了秦憐芳,勉強咧嘴一笑。
秦憐芳看到孟有田的笑容,連rì的疲憊和憂慮瞬間化為烏有,心中頓時開朗。她微微俯身。關切地詢問道:“孟大哥,你還渴不渴,肚子餓不餓,我這就去給你熬粥吧!”
孟有田輕輕搖了搖頭,咽了口唾沫。慢慢地說道:“你扶我坐,坐一會兒吧!”
“能行嗎?還是躺著吧,你才剛醒過來,多養養精神。”秦憐芳猶豫著,看著孟有田的眼睛,微微皺起了眉頭。
孟有田抿了抿嘴。眼神里的意思秦憐芳能猜出來,而且他從被子裡慢慢伸出了手。
秦憐芳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扶著孟有田坐起來,身後給他墊上了帎頭。
孟有田倚靠著,被子滑落一些,他才發現自己上身光著,肩膀的傷處已經包紮得妥妥貼貼。
“謝謝你。”孟有田坐了一會兒,眼睛靈活了不少,他看到秦憐芳的眼泡周圍紅殷殷的有些浮腫,知道她一定偷偷哭過,心中浮起感激之情。
“謝什麼,這麼見外。”秦憐芳心情愉悅,笑得開心,“要說謝呀,可是有很多人等著謝你呢!那五個獲救的同志,還有我們,都得感謝你。鬼子呀,這回可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孟有田垂下了眼瞼,他的腦子漸漸清醒,想起了在黑林子裡的件件事情。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嘶啞地說道:“可惜小余,他犧牲了。”
秦憐芳輕輕咬了咬嘴唇,柔聲安慰道:“抗rì哪能沒有犧牲,小余的遺體已經搶回來了,準備將他安葬在柳樹崗,跟其他犧牲的八路軍戰士一樣,讓他們安息在戰鬥過的土地上,看著後來人繼續戰鬥。”
孟有田沉默半晌,抬頭看了秦憐芳一眼,張了張嘴,到底沒有把中毒的事情說出來。他是絕不相信秦憐芳會是下毒之人的,而一旦事情被捅出來,她卻是第一個被懷疑、審查的對象。按照現在的偵破水平,要找到真兇恐怕很難,找不到真兇,秦憐芳便有口難辯,背著難以承受的心理負擔。
“油炸的雞肉還有嗎?”孟有田試探著問道。
“你想吃嘛?”秦憐芳微笑著說道:“那得等幾天,醫生說先吃些清淡的,對身體恢復有好處。還有啊,上次炸東西的油我都收在罐子裡,可該死的老鼠偏來搗亂,打碎了罐子,油都灑了。等你好一好,我再去各家買一點,你先忍一忍好嗎?”
孟有田笑著點了點頭,腦海里急速轉動,已經捋出了大概的頭緒。毒藥估計是下在油里,下毒人怕暴露,所以才銷毀的罪證。至於怎麼下的毒,又是怎麼進來銷毀的罪證,看看這屋子的簡陋便知道了。沒有防盜門,窗子也沒有防盜柵欄,只要有心進來,可以說是很容易的事情。至於誰是真兇,嘿嘿,想查出來卻是非常困難。
寧可抓錯,不可放過。戰爭年代,人們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投毒事件一揭露,定是鬧得雞飛狗跳。真兇難以尋找,秦憐芳卻身陷其中,受到的影響是直接而嚴重的,而這不是孟有田想得到的結果。
輕輕閉上了眼睛,孟有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一個陰險的、模糊的臉像在腦海里頻頻出現。危險就在身邊,他感到有些發冷,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還是躺下吧,別著了涼。”秦憐芳關切地說著,俯下身子,抱扶著孟有田躺倒,細心地掖好被角。
“我,我的槍呢?”孟有田低聲問道。
“病還沒好。要什麼槍啊?”秦憐芳笑著說道:“再睡一會兒吧,我給你熬粥去。”
“手槍,我摸著睡得踏實。”孟有田執拗地堅持。
秦憐芳無奈地眨了眨貓眼,從自己身上摘下手槍,輕輕撩開被子,放進了孟有田的手裡。
孟有田握住了防身武器,滿足地笑了笑。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他又沉沉睡去……太陽帶著鋪天蓋地的陽光,披荊斬棘般地衝破所有障礙刺入眼帘。全是溫暖和光明的感覺。孟有田愜意地伸展開四肢,眯起了眼睛,紅的、綠的、藍的、鵝黃的......有的在他眼前閃閃發亮。有的溫潤而柔和,五彩斑斕。那些跳躍的光點似有生命的活物,在他心頭逐漸地生長繁衍,然後整個身體似乎透明了,融化了。
秦憐芳走出屋子,一手端著碗藥湯,一手拎著個藥箱,來到孟有田旁邊,笑眯眯地說道:“來,該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