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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山珍海味,不要汽車洋房,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平平安安就是福。”紫鵑輕輕蹭了蹭小臉,從後面張開手臂抱緊了孟有田,喃喃地說道:“白頭偕老啊,是個什麼樣子?”
孟有田握緊了紫鵑的手。停頓了半晌,才悠悠說道:“一個老頭兒,一個老太太,老得走不動,咳嗽屁又多的時候。還象現在這樣膩在一起,那就叫白頭偕老。”
紫鵑笑得身體亂顫,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是啦,是啦。你老成那樣,也。也就勾引不了小姑娘了,只有我這個,這個老太婆還把你當成個寶。”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情到深處,便無需刻意,幽然的歌從口中自然流出,自然得就象一溪春水沿著地勢流淌,流進了紫鵑的心房,她把孟有田抱得更緊,更緊。
…………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平和的景象,地里隨處可見收拾青苗的農民。村口照舊有兒童或者老頭、婦女站崗查路條,並且和顏悅sè地要求每個過往行人朗誦和回答識字牌上的問話。是敵後根據地人民的麻痹,還是敵偽點線間的群眾在反“掃蕩”鬥爭中已經磨鍊出來了呢?
來到良崗莊,孟有田和紫鵑便去醫院裡交接了物資,又去看望小全。小全的傷勢看起來沒有生命危險,已經能倚靠著坐起來與人說話,腹部的傷口也沒有感染化膿的跡象,這讓孟有田感到放心。
“紫鵑病好了,這真是大喜事兒,回到這裡才聽秦副區長說的。”小全和紫鵑也不陌生,看到紫鵑恢復,替她高興,也替孟有田高興,“原想著傷好了去看你們,卻麻煩你們來了。”
“有啥麻煩的,不過是幾步路的事情。”孟有田笑著拿過籃子,掀開蓋著的毛巾,說道:“喏,茶雞蛋,甜點心,都是自己弄的。雖說俺們村也按時往醫院裡送些東西,但直接送到你手下,吃著還是方便。”
“甜點心,這倒是稀罕。”小全拿起一塊看了看,放進嘴裡嚼了起來,笑道:“嗯,不錯,真不錯,哪弄到的糖,很金貴呢!”
“外面的金貴,自己弄的便宜。”紫鵑笑著看了看旁邊的月梅,熱情地遞給她一塊,說道:“有田種成了甜玉米,秸杆能熬出糖來。”
“呵呵,也就能熬出那麼一點點,解解嘴饞罷了,當不得大用。”孟有田笑著擺了擺手,說道:“今年種種西紅杮,失敗了兩年了,還就不信了,今年非種成不可。”
“有田哥要種成,他就能種成。”小全吃完點心,又伸手去拿茶雞蛋,月梅已經搶著上前剝起蛋殼來。
孟有田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會心地一笑,說道:“最近游擊區裡的情況咋樣,有什麼異常嗎?”
“倒是沒有什麼異常,敵人應對乏術,國際形勢又發生了重大變化,勝利指rì可待了。”小全不僅能吃能喝,還表現出了相當樂觀的情緒。
孟有田沉默了一下,委婉地提醒道:“有必勝的信心當然好,但也要多考慮到困難和危險,凡事若只從好的方面想,容易滋生麻痹大意。”
小全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心裡卻不以為然,停頓了一下,說道:“咱們區的形勢是最好的,游擊隊也是最有成績的。別的游擊隊倒是出現了些問題,邊區剛剛下發了文件,糾正他們在鋤jiān方面的錯誤。”
鋤jiān是抗rì戰爭中的一項重要工作,能夠起到震懾敵人、振奮民心的作用。但過猶不及,各根據地,各縣各區都存在著“亂打亂殺”漢jiān的現象,抓人殺人沒有嚴格的手續,特別是少數別有用心的人公報私仇,釀成了不少冤案錯案。各地亂打亂罵亂捕亂殺的現象並不是個別現象,在一些厲害的地方,生殺予奪毫無標準,全憑著領導幹部和群眾的意想行事,甚至連兒童團都可以隨便殺人。
在戰爭年代,特別是在敵我鬥爭尖銳鬥爭的時期,出現這種過激的鋤jiān難以避免。但孟有田卻從小全的訴說中看到了另一面,人人心中都有野獸,而每次運動則給了人們釋放人xìng中醜惡、殘忍、野蠻的機會。在無數令人膽寒而又極為神聖的口號下,血腥和殺戮不再是極少數劊子手專有的職責,當它成為全社會幾乎一切成員義不容辭的神聖職責時,當殘酷的迫害成為全民族最神聖的節rì時,那該有多可怕。
人xìng到底是醜惡的,還是善良的,這個從古代討論到今天,都沒有結果,孟有田也是迷茫而不知答案的。說如果人xìng本來之初都是醜惡的,那麼世界上是不是都沒有善良了?孟有田曾冥思苦想尋得了自己的答案:如果道德在可以約束的情況下,道德是強大的,可以約束人們的不良行為。但社會如果陷入混亂狀態,約束大家的社會道德不復存在時,人xìng中的醜惡面就會無情的暴露出來。生活中的不滿,妒忌、貪婪、暴戾,在這個時候就象放大鏡一樣被乘以倍數的放大,被無限制地釋放出來,形成巨大的破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