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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睡夢中的嫚兒伸出手,無意識地叫著,阿秀趕忙握著妹妹的手,輕輕拍著,嫚兒漸漸安穩下來,又沉沉睡去。
阿秀給嫚兒擦去額頭上沁出的汗珠,輕輕舒了口氣,一抬頭發現孟有田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倆。
“出了汗病就好了。”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淡淡地說道:“你們倆是怎麼回事,晚上怎麼還敢翻山?不怕被狼吃了?”
阿秀垂下眼瞼,停頓了半晌,幽幽地說道:“我們要去十里村,投親戚。”
“十里村?”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說道:“你是誰家的親戚,我就是十里村的,你在撒謊騙人嗎?”
阿秀將信將疑地看著孟有田,皺著眉頭說道:“我沒有撒謊,那是我的老盟叔,叫趙雙保……”
“趙雙保?倒是有這麼個人——”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撇了撇嘴說道:“早八輩兒就死了——”見阿秀不相信地瞪著眼睛望著自己,他又補充道:“大概有五六年了吧,那年鬧瘟疫,一家子都走了,只剩個兒子叫根保,發燒燒得有些傻了,比我小一歲,十六了。喏喏,他的左腮上有顆黑痣……”
“那就一定是了。”阿秀的表情黯淡下來,低沉地說道:“這可怎麼辦,連個投靠的地兒都沒有了,凍天凍地的,我們——”
“你家裡人呢?”孟有田盯著這個愁苦的女子問道。
“都沒了。”阿秀低聲答道。
孟有田沉默下來,不再想多問,看著阿秀腳上磨破的鞋子,還有身上單薄的穿著,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半晌才開口說道:“明天收拾收拾你跟我到鎮上去,我在集上賣了這張豹皮給你些錢,你還是回家,或者投靠別處去吧!”
阿秀抬頭感激地看了孟有田一眼,又低下頭來,心想:這人的心還是挺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裝樣子在騙我。回家,哪有還有家,回去就進了火坑,不光是自己,還有妹子。投靠別處,哪有還有能落腳的地方。
見阿秀不說話,孟有田也不再詢問,抱著槍往草里一靠,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發出了輕輕的鼻息。
……………
夜色深沉,再加上蒼白的雪色,安平鎮象罩著白色的喪服。半輪冷月在幾片稀鬆的凍雲間浮動,象是涎著半邊臉的無賴。
鎮上的何家大院,月光同樣靜靜的流瀉下來,給人的感覺更象脫離了整體而單獨存在一般,不是皎潔和柔和,而是慘白和冰冷。
廳堂里,搖曳的燭光下,一股污穢腥臭的氣息,鎮子何正鴻設酒款待著縣城裡來的張科長。酒過兩巡,各人都紅頭脹臉,雞骨頭魚刺撒了滿地,興致正濃。
酒酣耳熱之際,何正鴻提出了他兄弟因搶女人逼人上了吊的人命官司來,要張科長代為通融,又將給各官長的謝禮(用紅紙包著的銀元)放在桌上。張科長挺著肚子,擦著油汗一一應允。
何正鴻見大事已成,便話鋒它轉,要自己的兩個姨太太斟酒,大家行令猜拳。浪聲浪氣之陣,張科長更無拘束,對著臉擦脂粉的三姨太伸出了一隻胳膊,“來,他三姨娘,你可不能耍滑,看在老哥面上,再來一拳……”
三姨太久有鍛鍊,丟了個媚眼,把張科長直伸過來的手推下去,嬌聲道:“好我的科長咧,我可不太會呢,您就饒了我吧!”
“不行,要的就是這個半推半就,連羞帶嬌的‘澀巴’拳。”張科長嬉皮發賴地咧嘴大笑,充血的眼睛射出淫邪的光,盯著這個浪蕩女人。
“好我的科長,您可得讓著我呀!”三姨太浪笑著靠近了張科長,一手捂著鼓鼓的胸脯,一手伸了出來,嘴裡叫著一,二,三的令。
“咣當!”門被一腳踢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飛擲而來,直砸到酒桌上,杯盤亂跳,酒湯四濺。
扔在桌上的是一顆沾著血污的人頭,兩隻死魚般的眼睛無神地睜著,正對上何正鴻的視線。
“媽呀!”三姨太尖叫一聲,兩眼一翻,嚇昏過去了,二姨太驚呼一聲,拱進了桌下。
幾個壯漢怒目橫眉地走進屋內,帶進來一股寒風和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張科長的兩個馬弁象死狗一樣倒在門外,身上的血汨汨流出。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何正鴻急忙就要去掏槍,可是心慌意亂,哆哆嗦嗦的怎麼也掏不出來。
“慢慢掏,別著急。”柳無雙走過來,手裡的槍點著何正鴻和張科長的腦袋,“替天行道,劫富濟貧,老子就是九龍堂的當家的,今兒就讓你們做個明白鬼。”
“饒命,好漢饒命啊!”張科長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偷偷拉了一把已經嚇呆了的何正鴻。
“好漢爺,饒命。”何正鴻這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喪著臉哀求道:“好漢爺抬抬手,咱有錢,有錢,給大家帶上,全當個茶水盤纏……”
幾個大漢走上來,拎小雞似的將兩個人扔到了當院,不大會兒工夫,李大鴻的大小老婆、老媽,還有幾個保鏢護院都被押了過來,一個個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跪成一排。
柳無雙往太師椅上大馬金刀的一坐,手裡還拎著個酒壺,一個大漢走過來,耳語了幾句,他立刻瞪起了眼睛,兇狠的掃來掃去。然後,伸手一指何正鴻,喝道:“老子剛宰了你那個該刀剮的兄弟,今兒還要滅你們何家滿門,給我打,打死餵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