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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貴、于謹、李穆、李虎個個盔明甲亮就等令下,這時誰都不敢妄言地瞧著宇文泰。
宇文泰忽然轉身,用鞭子指了指金墉城喚道,“驃騎將軍李虎!”
李虎立刻縱馬上前大聲應答,不知道丞相是何意,等其下令。
宇文泰似乎稍有一絲猶豫,又想了想才吩咐道,“金墉城中只有景和將軍一人護衛聖駕,文彬汝也留在城中看守糧草,以防萬一。”
景和是指李弼,李弼在此次東征中的重要職責就是護衛皇帝元寶炬。文彬就是李虎,留守金墉看守糧草這是之前沒有的議題。誰都不知道大丞相為什麼忽然臨陣又有了這樣的決定。李虎只得領命。這個時候不是討論、爭議這樣細節的時候,機不可失,再要耽誤,錯過了時機也就失了勝算。
第244章 :爭河橋慷慨多悲歌(十六)
“丞相,想必河陰城要城門大開了。”還是驃騎將軍趙貴提醒道。
此刻已經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必定要發這一箭,不如早發、快發。
宇文泰下令直赴河陰。而萬馬奔騰的時候,西魏軍中許多人心頭都愈漸沉重,都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安感覺。
細雨如織,這是春天的象徵。仔細一瞧,冬天的凍土這時已經化凍,在雨水的滋潤中現出了新鮮的泥土的顏色,並且釋放出好聞的土壤氣息。那土壤也是隱隱泛著青色的。這本來該是一個蘊藏著巨大生機的節氣,春日初始就從還是陰冷的春雨中孕育而生。
河陰城忽然城門大開。城中河陰縣衙里傳出來的招復哭奠聲格外清晰而引人駐足圍觀。東魏守軍混亂不堪,沒有顧得上驅散這些看熱鬧的閒人。河陰縣衙被漫漫白色所覆蓋,灰濛濛的天空下,整個河陰城都陷入了無盡的淒風苦雨中。
河陰城頭的東魏守軍密切關注著城外的動向。所以當西魏督將李穆所率的第一部 分西魏軍到了河陰城外的時候,東魏守軍立刻便看到了這一情景,並且迅速將消息通報回了河陰縣衙內。
李穆雖然早就知道今日是東魏軍主帥大將軍高澄靈柩出河陰東歸的日子,正是因為預想到大喪之下東魏軍必定防守薄弱才有此一襲。誰知道順利得出乎意料之外。
李穆率軍沖入河陰城,按照事先議定的,在河陰城中滿城搜尋,竟然沒發現有多少東魏守軍,又直奔河陰縣衙。縣衙里正執喪禮,亂作一團,似乎根本也沒想到西魏軍在這個時候突然而至。但奇怪的是,關鍵人物一個沒看到,侯景、陳元康、侯和全都不知去向,只有“魏故渤海王世子、京畿大都督、吏部尚書、大將軍高公(諱)澄”這個已故之人巨大的棺槨停在縣衙中。
李穆為先鋒,西魏軍的大部分由驃騎將軍趙貴和車騎將軍于謹所率領,觀望之後無疑,也進入了河陰城與先鋒李穆匯合。
最後斷後的是大丞相宇文泰一部。宇文泰所率部眾不算多,為防萬一有變以策應。
宇文泰率所部到了河陰城外,前邊李穆、趙貴、于謹等人早已先入城。而這時河陰城門形同虛設,豫州刺史侯景這時才率部出擊以阻擋宇文泰。
宇文泰這時看到侯景不管前面的李穆等人,獨獨在此時迎戰,心裡已經覺得有些異樣。
侯景倒是從容,見到宇文泰便催馬上來,坦言相告,“丞相何必要在此時攻河陰?且不說丞相與大將軍舊日情義,今日大將軍將出,丞相來得實在不是時候。”侯景攔在城門前,他身後的將士軍卒已經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雨越下越大,天公不作美,宇文泰見東魏軍嚴陣以待,心裡反倒安定下來。如果不是為了護送高澄靈柩,想必東魏軍也不會這麼有心思。
既已到此,自然不能退卻,宇文泰心裡估量著侯景所率東魏軍必定是心思浮動,便笑道,“郡公所言便是我心中所想,今日正是為送大將軍而來。郡公既知我和大將軍舊日情義,何必格外阻攔,不許我盡心?”
侯景知道此時說這些話來阻攔已經沒有效果,便不再多話傳令阻攔西寇不許入城。宇文泰也下令攻入河陰。侯景這時的心思為日後計,格外賣力阻攔宇文泰。這反倒讓宇文泰更以為城中無詐,多了幾分入城的急切之心。
河陰城中已經滿是西魏軍,督將李穆、趙貴、于謹三個人在滂沱大雨中穿過街頭,混亂不堪的西魏軍擁著三位主將一起向河陰縣衙擁擠而去。誰不知道東魏軍主帥,那個容顏傾國傾城的大將軍高澄已死?誰不想找到他的棺槨,開棺親眼看看此人?這種莫名的興奮感在西魏軍心中漫延開,似乎都已經忘了要攻河陰、奪河橋,直娶牢的雄心壯志。
這時大丞相宇文泰所部也終於殺入河陰城,直奔縣衙而來。高澄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這在宇文泰心裡也是個急於知道的,很富吸引力的謎團。這種吸引力甚至在某些時候比什麼事都重要,他甚至剛剛恍然發現,原來高澄在他心裡占有這麼重要的位置。
宇文泰幾乎是身不由己地走進河陰縣衙的。
僕役的退拒哭喊,士卒的無力抵抗,一切都沒有力量能擋得住宇文泰以及于謹、趙貴、李穆等人走入堂中。誰能想到高澄身後竟然如此悲涼,沒有風光大喪,卻有可能屍身落入宿敵之手而受辱。
堂內已凌亂不堪。垂懸的白幔被扯落扔在地上,因為人多擁擠而被踩上了污泥。“故大將軍高公”的牌位也傾落於地,就那麼隨意地被扔在棺槨前面。燈燭早滅了,哭奠所用之物也散落得四處都是。還有一種不太明顯卻很怪異的氣味瀰漫在空氣里,讓人忍不住想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