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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彼時也同樣起於六鎮之微末,幾番易勢,最終歸於爾朱氏部將賀拔岳。侯景坐擁定州,高歡進取洛陽,而賀拔岳平定關中自成一勢。行台左丞、府司馬宇文泰便是岳之得力部將。
只是六鎮時侯景已名噪一時,更因最終平定葛榮而因功封賞定州刺史。如今更是爵位郡公,位極人臣。宇文泰年紀尚輕,起於微末,現今只是個關西行台左丞、府司馬,彼此年紀所差及身份之別都使侯景的這份關心顯得不合時宜。更何況侯景為人早在六鎮時宇文泰已經心中明明白白。
“宇文將軍不是無力還手,只是不想還手罷了。”侯景笑道。“沒想到,你我大魏同朝之臣,今日竟在南梁之都相遇。宇文將軍也算故人,幸甚幸甚。”侯景收了笑,一邊踱到榻邊坐了,示意宇文泰坐下,一邊似無意道,“大丞相囑託我到建康尋回世子,並護送回都,數日無果,今日在此尋得。不知道宇文將軍來建康意欲何為?可是關西大行台賀拔將軍的意思?”侯景話里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公說奉大丞相之命尋回世子,今日在此尋得,不知世子是哪位?可是那位婁子惠公子?”宇文泰避開問題,半真半假似糊塗又清楚地詢問侯景。
“正是,正是。”侯景也並不急。
“難怪,難怪,一望便知不凡。”宇文泰笑道,“我到建康並不是奉了大行台賀拔將軍之命。關西安定,大行台太平無事,閒極以我無妻為念。濮陽公見笑,我深慕儒門之風,建康乃詩禮繁盛之地,大行台准我遊歷建康擇一中意女子為新婦。見笑,見笑。”宇文泰微笑,暗中隱下了賀拔岳意欲西圖北進且憂南方趁隙而入,命他赴建康探聽南朝消息的事。
“宇文將軍大丈夫,何患無妻?”侯景明知道宇文泰的話是完全胡扯,也無可奈何,只能也跟著胡扯。既便在高歡面前也沒有這種被人治得無可奈何的時候。“不過,宇文將軍中意的女子乃梁將羊侃之女,似乎將門之風倒與將軍更相得益彰。若論儒風,談不上。”侯景像是很認真地在為宇文泰婚事操心,宛轉嘆息。
“哦,梁甫羊侃之女。”宇文泰回想剛才情景,心裡一動,一瞬立刻回過神來,笑道,“梁甫……近聖人故里,必有濡染。一見傾心,無奈,無奈,又讓濮陽公見笑……”宇文泰倒是反應極快,信口調笑。“儒者未必腐儒迂生之痴於文字。此女郎不多言語,為口之德;侍蕭氏公主盡心盡力甚是忠義,若得此女為新婦,安於為婦之道,必福佑無盡。大行台賀拔將軍教誨,君之為君,臣之為臣,各安其位,國家始得安定。夫婦之道亦是如此也。”
侯景靜聽半晌,若有所思道,“想不到賀拔將軍今日也不似往日了。大丞相倒對他多有惦記。”
宇文泰聽侯景提起高歡,暗想高歡與賀拔岳、侯景三人均是起勢於六鎮時,如今高歡與賀拔岳並立,以景之心依附高歡想必不長久。高歡惦記賀拔岳不論真假,出於景之口,也許是忌憚,也許是有意無意挑起兩人之間矛盾。不管怎麼說,此時只可示弱。便笑道:“賀拔將軍也極為惦念大丞相與天子,無日不思為社稷盡忠。”
侯景笑道:“大丞相甚好,天子亦好。既然賀拔將軍如此惦念都中,宇文將軍何妨隨我一同護送世子還歸洛陽,拜謁天子,豈不替是正可替賀拔將軍盡心?”
宇文泰暗中一喜。這倒是個好機會。都中情況不明,又不好突兀前去朝晉天子。有此一前緣,大丞相必不見疑,正好藉機探明大丞相及朝內之事。於是欣然應道,“郡公有命,不敢不從。”
天黑透了,江南深秋時況味愈加悲涼。冷風拂面時,不似洛陽風如刀鋒割面,只是那種溫柔的冰冷被感知的時候已經森森然浸入骨髓。
高澄在前,崔季舒在後,兩騎緩緩順著雞籠山的小山坡一路而上。見到青瓦白牆處,高澄立刻下馬,上去便推那兩扇關著的木門。因為有了上次的經驗,所以並不十分用力。但是門居然沒被推開。高澄有些疑惑,又用力推了推,還是沒推開,顯然已經是從裡面鎖上了。
高澄退後幾步,抬頭睢了瞧這丈許高的院牆,頭也不回地喝道,“過來。”顯然是在叫崔季舒。一邊說話一邊開始解衣,把外面穿的漢裝袍服褪掉,又露出裡面便於行動的袴褶。
崔季舒不敢不從,一步一步地向高澄蹭過來,一邊蹭一邊也開始解衣服,不然他知道公子也會讓他這麼做,還不如自己主動點。幸好他聰明,也學會了在裡面穿上了袴褶。他看一眼高澄雙手掐著腰觀察院牆的背影,又低頭小聲自語,“世子你每次都如此,拿我當梯子使。”
“不願意就不當嘛。”
崔季舒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清晰的聲音,就好像有人趴在他耳朵邊說話一樣。是一個滿是笑意的可愛的聲音,讓人覺得像是個老頑童。可崔季舒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一哆嗦,喝問道,“誰?!”可是回頭一看,沒人。再轉著圈四顧環望,還是沒有人。
崔季舒的聲音驚動了高澄。高澄也轉過身來,皺著眉怒道,“喊什麼?讓你快過來。”高澄對崔季舒從來沒有客氣過。
“豎子,人家不願意給你當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