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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興仁看了一眼元善見的臉色,微笑著向侯景道,“郡公此時只要在都中,讓有的人有個忌諱,就是護主有功了。”他不知侯景是心思通明,反怕侯景不明白皇帝的心思,因此自以為是地提醒侯景。
侯景跪直身子,一片忠忱之色,“中常侍是說笑話吧?都中一片太平,下官在都中才是無用武之地。久在府第里,陛下****厚賜,臣已是髀肉重生。眼下南梁重兵壓境,臣願意為陛下舉兵再戰以報陛下之恩。”說罷又伏地叩首。
在侯景意料之中,他伏地只聽到若有若無的裊裊琴瑟之聲和遙遠得像是根本不在他身邊的臣工們的笑語聲。
“侯公請起。”終於皇帝元善見反映過來了。他倒沒有屈尊到一扶再扶,勉強聲音溫和地讓侯景直起身子。
侯景直起身子來的時候發現不止皇帝元善見和中常侍林興仁對著他,連濟北王元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神情格外關切。還有一個高陽王元斌遙遙在後面相望。
“卿說梁國重兵壓境,可是真的?”元善見早就變了臉色,又重複問了一次。
侯景假作憨直,極為認真地回道,“梁國建威將軍蘭京奉梁帝之命出兵司州,在平陽隔淮水隨時準備大舉進攻,難道陛下真不知道?”他的表情更是格外困惑不解。
轉而又道,“大將軍早就去了林泉舍質問梁國七皇子湘東王,命其給梁帝寫書信問明情由。大將軍必是怕主上驚慌焦慮,故此想弄明白緣由有了應對之策再來稟明主上。”
濟北王元徽看了一眼皇帝元善見,有一種果不其然的表情。
侯景又回道,“主上不必憂慮,梁使已經到了鄴城,就在林泉舍。想必是梁帝遣來向大將軍陳述情由的,也許不日之內便會撤兵。”
侯景這話再次引起震動。
元善見身子猛然往前一傾,再也按捺不住,脫口道,“梁使已入鄴城?還有多少事是瞞著孤的?”
侯景知道這時候用不著他再說話了。
“陛下,訂盟約是大將軍與梁帝訂的。既然大將軍越俎代庖地做了此事,便不好只占其功不占其過吧?”果然如侯景所料,元徽開始挑刺了。
“陛下,邊境有危報於大將軍卻不報陛下;梁帝遣使只向大將軍陳明情由,也不來見陛下。天下人還知道大魏有皇帝嗎?大魏豈不成了大將軍的?”林興仁忍得太久了,這時候實在是忍不住了,借著侯景起了這個由頭,元徽又火上加油,林興仁也努力想把元善見的氣挑起來。
元善見卻不理他們,忽然問侯景,“沒來由南梁為什麼興兵犯境?郡公是怎麼知道南使已經到了鄴城?”
這問題太犀利,侯景也心裡一顫,想不到皇帝還有這麼精明的一面。他可能是面對蕭正德這樣的人太久了,放鬆了警惕。看來眼前這個皇帝並不是那麼好操縱的人。
“陛下。”侯景滿面忠誠,“臣是武臣,平日自然多關注武事。梁國一向愛占便宜,雖無大志卻趨小利。正因為盛傳高王傷病而亡,恐是此消息傳到了建康才讓梁帝起了趁勢犯邊的心思。看來原來訂盟約也不過是梁帝戲弄大將軍的詭計,大將軍也是上了梁帝的當。陛下萬萬不可見責於大將軍。”
他頓了頓又道,“陛下難道不知?大將軍為何奉召不入宮?正是在林泉舍見南使,所以不及入宮來見陛下。內外交困,大將軍現在哪兒還有心思宴飲?”說著他竟還嘆了口氣。
侯景的話徹底驚到了元善見。其實侯景也是有意的,他眼巴巴地看著皇帝,自己一副毫無主見的樣子。
其實在鄴城,不過是傳高王受傷染病。元善見雖覺得有異樣,可也沒想到高歡真會不虞。在侯景的描述里成了高王已“傷病而亡”,南梁竟還為了這個這麼快就興兵犯境了。這就值得思量,如果此事沒有幾分真,梁國難道沒有一個心思精細深沉的人,就憑著幾句流言就將兵來犯?而從元善見看來,正因為如此,才從側面證明了高歡這消息的真實。
他忽然轉頭向殿那大批仍然不知底里在醉生夢死之中的臣工一掃,果然沒找到他想找的人,趕緊轉回來向林興仁問道,“太原公高洋呢?”
林興仁一怔,轉頭問身後的宦官。
太原公高洋告病,說不敢抱病來侍奉陛下。可奇怪的是,太原公卻去了椒房殿見皇后。
元善見沉默了。皇后和太原公高洋畢竟是一胎雙生的兄妹。
禿突佳本來就是心思精明的人,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返身喚自己的柔然僕從,低聲用柔然語告訴他,命他趕緊去找崔侍郎。他現在已經幾乎可以斷定,皇帝和宗室對大將軍起了疑心,將有不利。他恨恨地盯了一眼侯景。既便不因為高澄,禿突佳自己也對這個濮陽郡公沒辦法有好感。
高陽王元斌距離濟北王元徽的坐席其實也並沒有那麼遠,但奇怪的是,他始終沒有湊上來。
“陛下,既然南使就在林泉舍,與其讓大將軍一個人接見南使,還不如陛下加恩,宣南使入宮。陛下就在昭台殿中見南使,這是給南使的恩遇,也讓南使見識大魏天子的威儀。日後回建康去宣講,也讓南人知道北國皇帝之風采。”林興仁抓機會出主意。
“陛下。大將軍難免重任過多有無暇顧及之處。眼前侯司徒便是忠臣良將,既可為陛下柱石,又可幫大將軍分勞,陛下何不重用之?臣聽說梁主沉迷佛道已久,國力日衰,竟還敢趁勢打劫、將兵來犯。若是侯司徒能一舉退了南兵,豈不叫他知道大魏良將眾多,不只一個大將軍堪為用,也讓梁帝死了那占便宜的心思。”濟北王元徽也出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