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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突佳其實在長安所待時日也不淺,只是那時久居大丞相府,往來宮中,鮮有機會逛街市。而且西魏接連遭逢天災,國貧民弱,不像東魏自高澄入鄴輔政之後數年勵精圖治,大行新政,這時已大見起色。
見到街市繁華昌盛禿突佳大開眼界,自覺與彼時長安饑民遍野格外不同,驚訝於東魏國力竟比西魏強這麼多。心裡也對這位年紀只比自己長几歲的輔政權臣滿心裡佩服。暗想著與高澄多多親近,將來自己成為柔然可汗時也可以學著他治國理政。
這時他心裡更願意把高澄選作合親對象,覺得這位大將軍才貌兼美,堪為柔然駙馬。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世子妃,世子妃又是什麼人,是否得寵?冷靜一想,想必是有的吧。但又轉念一想,高澄看起來不像是西魏皇帝元寶炬那樣執於一念不顧大局的人,只要他的世子妃不是獨占他一心的獨寵,廢了也就是了。自己的妹妹月光公主也一樣是美貌無匹,還精於騎射,豈不也是才貌兼美?日久必能與大將軍成為佳偶。
“小郎君。”禿突佳見已接近魏宮闕門,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目光收回來,喚了一聲。
他剛想贊幾句,忽見高澄蹙眉聆聽,好像是很嚴重的事。這時馬車停下來。禿突佳也聽到外面確實有個聲音在喚“郎主。”
高澄聽到是劉桃枝的聲音,無心再顧及禿突佳,等到馬車剛剛停穩便自己掀起簾攏向外面問道,“何事?”
這時禿突佳便看到一個粗眉大眼極年輕的蒼頭奴走到窗邊。那人向內看了一眼,沒理會禿突佳,向高澄回稟道,“公主在昭台殿被人為難,跟隨的奴婢請託我速去告知郎主。”
高澄還是沒想到,竟還有人敢公然在內苑中為難元仲華。他並未真廢了元仲華的名份。不管外面怎麼傳說,事實上她還是他的世子妃,真有人活得不耐煩了嗎?他心裡連帶著對皇帝元善見和皇后高遠君也生了不滿。
“主上在何處?”高澄安坐不動,又問了一句。
“主上等俱在昭台殿中。”劉桃枝回道。
高澄心裡便明白了。
劉桃枝倒是退了下去,高澄心裡也明白了,禿突佳卻如陷五里霧中。
他不知道這個蒼頭奴口中提的“公主”是誰,聽起來他總覺得不像是高澄的正妃。憑他猜測,若真是高澄的正妃,以高澄在大魏的身份,在魏宮中誰敢對他的正妃無禮?
若說這個“公主”是他寵嬖之人,禿突佳覺得更不可能了。看高澄此時安坐不動,似乎是心無牽掛。如果真是獨寵他一心的人,怎麼可能聽到被人為難他還無有表示?
禿突佳笑道,“小郎君,既然主上在昭台殿中,可否請小郎君帶我去謁見?”
高澄笑道,“賢弟所言正合我意。”
昭台殿內已是鶯歌燕舞。
琅琊公主元玉儀,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宮宴上安坐看別人歌舞。有點如坐針氈,甚是不習慣。
這時在她身邊陪侍的緹女突然看到一個艷麗出眾的貴婦身後跟著奴婢走過來。而恰在這時,眼力甚好的緹女在無意間一掃竟發現殿門口宮婢們恭迎大將軍高澄走進來。
歌止舞歇,偌大的昭台殿內安靜下來。殿內皆是不關己事看熱鬧的人,不管嘲笑還是幸災樂禍,都看著那貴婦走到元玉儀面前在她席前大模大樣地坐下來。
緹女跪在元玉儀身邊,伏耳告知。元玉儀聽了沒說話,也沒動,沒往殿門口看一眼。
而這時大將軍高澄已經走進來,除了那貴婦自己因後面而對看不到,別人全都看到了。
“琅琊公主一直愁眉深鎖,可是因為今日歌舞看不入眼?”貴婦自顧自地招了招手,她身後的奴婢們便聽從她的吩咐給元玉儀面前的玉卮中注滿了酒。貴婦自己捧著自己的那一卮故作矜持一笑道,“既然今日主上命公主認祖歸宗,又賜了封爵,我為公主長嫂,先為公主上壽。”說完她也不理會元玉儀,只管一飲一而,然後盯著元玉儀。
她的笑容里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冷傲,不那麼扎眼,但深得像是從心底里發出來的。從她這番話里元玉儀才知道原來這是她的“兄長”高陽王元斌的王妃。看起來她和元斌態度一樣,根本不屑於認她這個幼妹。
元玉儀早已看到,皇帝、皇后、濟北王、濟北王妃,還有那些她尚不能完全認識的命婦們,全都笑吟吟地看著她,誰都不說話。而這其中,唯有她的兄長高陽王元斌的笑是冷的。別人的笑似乎都不是對著她的,也沒有一個人肯在此刻出來為她解圍。
元玉儀跪直了身子捧起玉卮,全似渾然不覺般笑道,“既然是長嫂,請恕我無禮。”說罷便也一飲而盡。
貴婦大笑道,“公主不只擅歌舞,也擅飲酒。”說著她又招招手,身後奴婢又上來拿起銅斗。不知是因為銅斗的柄長還是因為席間空隙太小不便操作,那個奴婢將酒從尊中舀出時沒有能準確倒入元玉儀面前的玉卮中,反倒潑得她一身都是。
那奴婢嚇得慌忙跪下來請罪。元玉儀還沒說什麼,倒是高陽王妃,毫不留情地抬手劈面便是重重一耳光,對著元玉儀厲聲訓斥那奴婢,“爾一奴才,入宮服侍過幾回,便真以為自己能登堂入室嗎?這就敢妄為?也不怕日後死於非命處都不知是如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