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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放下茶盞抬起頭,發現元仲華正盯著他看。
“殿下有事嗎?”他覺得奇怪。
“高王不覺得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元仲華終於把心裡最想問的說出來了。而這話說出來之前,這樣場面的發生在她心裡也毫無預警,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高澄借著燈光正看到元仲華眼睛裡水汪汪地看著他。
“殿下想讓我說什麼?”高澄的神色也如天色一樣黯沉下來。
數月以來,他處處被人逼迫,回到自己府里還有這一齣戲等著他。
“為什麼郁久閭氏還住在府里?”元仲華索性把話說到最直白。“高王和她……”下面的話她真的說不下去了,難以啟齒。話沒說完,但她的意思很明白了。
這事還要問嗎?倒是高澄訝然了。他根本就不覺得她該問此事。
“殿下如此質問阿惠是覺得阿惠不該把她留在府里?”高澄的反問顯然是他自己覺得,他是應該把月光留住的。“內憂外患如此,真要是和柔然翻臉無情,鐵騎長驅直入時,殿下的兄長能上陣殺敵嗎?還是那些宗室諸王能平外患?”提到元善見和那些宗室高澄就忍不尊冒三丈。“除了在蕭牆之內大生事端,我真不知元氏帝裔還有什麼可為之處?”
然而他最後一句話讓元仲華誤會了。
高澄從來沒這麼對元仲華說過話。
元仲華覺得那些話表面上是在說皇帝和宗室諸王,實際上卻像是在說她。
他何曾對她這麼絕情過?
元仲華忽然站起身來。
高澄詫異地看著她。
她竟在這一瞬間想到廢立世子妃風波中,高澄對她的承諾:再也不置妾室。現在想起來這是件多麼可笑的事?
當初為了保住她而費力地拒絕月光。可沒想到終於有這麼一天,他不但違背自己的承諾,而且這個讓他違背承諾的人居然就是月光。
他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麼迫不得已嗎?
元仲華無聲地冷冷一笑。她笑得沒有一點做作,只是淡然的嘲諷。
“高王終於知道柔然鐵騎的用處了?”元仲華反問道。高澄仍然坐在大床上看著她,並沒有起身。“元氏早就傾頹,高王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嗎?既然高王願與出帝一樣,做出此等行徑,就別怪我心裡小覷了你。當初高王可以為了拉攏元氏宗室求娶我,現在再為了取悅柔然不惜自毀聲名,這也實在沒什麼怪異的。我也無話可說。”
她不是認命了,但又能如何?早該知道是這個結果。
高澄氣得臉都青了,一雙綠眸子陰沉冰冷地盯著元仲華。他今天剛剛被侯景那通胡說八道氣個半死,現在又無端被元仲華斥責。侯景是有意興風作浪,元仲華也真的一點都不體諒他嗎?
侯景的書信送到元善見那兒,宮裡還不知是什麼情景。雖然知道也起不了大風浪,不能如侯景所願,但畢竟是被人算計了,覺得心裡萬般的忿恨,可又不能發作出來,別提多滯悶。如果是他的父親高王在世,侯景安敢如此?
元仲華是從小被他養在身邊的,現在居然也敢這麼和他分庭抗禮了?想清靜一會兒都不能得,究竟還有沒有可去之處?
高澄的太陽穴跳了又跳,幾乎眼前金星亂躥。他忍了又忍,終於忍住了。
站起身攔在了元仲華身前。用盡了所有力氣耐住性子勸道,“殿下是主母,她不過是個妾室,她並無意取代殿下,殿下何必非要如此斤斤計較?”
元仲華仰起臉看著他。燈光下清清楚楚看到高澄已經是額上青筋暴跳。那麼他這份耐心又是為誰?他分明就是心已經偏在月光一邊,在替月光說話。語氣里處處顯示出他只有和“她”是一心的。而她是站在他們對面的。
這個“她”字在他口中念出來格外味道不同。
“高王真的想清楚了嗎?柔然向來貪得無厭,豈能滿足於妾室之位?要是到時候再生了事,妾實在是擔當不起。高王不如現在就把嫡妃的位子給她好了。用不著多麻煩一回。”元仲華這次心裡算是徹底輕鬆了。索性什麼都不要。都放手就不再患得患失。
高澄猛然一把掐住了元仲華的小臂,他胸口起伏不定地粗喘,元仲華被他扯得身子一踉蹌想走沒走成。她也怔住了,從來沒見過高澄對她怒到這個樣子。
“在殿下心裡阿惠就是這樣的人嗎?殿下就一點沒想著體諒阿惠,只想斥責?”高澄聲音漸高。
在元仲華眼裡他竟是如此的如蠅逐臭之徒?
元仲華手臂被他掐得很痛,像是要斷掉了。
站在屋子外面的阿孌聽到郎主在裡面大發雷霆,心裡急得要命,又不敢動。
連站在院子門口的劉桃枝都聽到了高澄怒吼,下意識地張望過來。
這些天劉桃枝心裡也極不痛快。覺得明明侯景在鄴城時可以挾制住他,怎麼就偏讓他逃回了豫州呢?
屋子裡,高澄仍然用力掐著元仲華的手臂。“殿下猜得不錯,我早就對她有意,殿下今日既然已經責問了我,就不要再去讓她難堪。此事若真有錯,錯全在我,與她無關。是我想留住她,我一日不見她便心不能安。是我強留下她。殿下在乎嫡妃的名位,她未必在乎。殿下要是這麼介意她給我做妾,正如我所願。我也不忍她居於妾室。王妃的名位我奉於殿下,好讓你兄長和宗室安心。殿下也不要多管我的事。從今往後殿下與我各自相安無事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