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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仲華下意識地起身,下榻。阿孌扶著她,打量一眼元仲華只穿著寶襪,先將素羅衣披在她肩頭,幫著她穿好。
這時忽聽外面庭院裡嘈雜起來。阿孌立刻就明白郎主已經來了。瞧一眼元仲華頭上很隨意挽著的髮髻,偏斜一邊略似倭墮,余發披散在肩背上,這都來不及再整理了,好在別有一種嬌慵味道,也就算了。最要緊的是安撫好元仲華,千萬不可在這個時候惹高澄生氣。若郎主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只怕以後也難再轉寰了。
“夫人切記得,千萬別任性惹大將軍不高興。”阿孌聲音低低地急切叮囑了一句。
這時已經聽到外面更亂了。腳步雜沓,七嘴八舌,有奴婢們給郎主問安的聲音,有喚夫人要來回稟的聲音。突然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問道,“世子妃呢?”這就是高澄的聲音了。然後就一下子安靜下來。
元仲華身子一軟。阿孌扶住了她,輕推了一把,示意她出去相迎。
紗帳後人影窈窕,忽然紗帳被挑起,人影一下子就變得清晰無比。高澄眼前一亮便怔住了,喉頭又緊又癢,似乎呼吸也一下子窒住了,心頭狂跳不止。
外面已經點亮了燈,元仲華乍然出來,又因為緊張,一下子被燈光刺目,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高澄看到她蹙眉,心頭一緊,立於當地未敢再動一動。
這時元仲華的眼睛適應了亮光,赫然發現眼前站著的人。她竟一時沒有認出來這是誰。這男子可是她的夫君高澄?
他摘掉兜鍪後髮髻有些凌亂,只用一枝玉簪別著髮髻,碎發紛飛,狼狽不堪。原本如羊脂玉般瑩潤又細膩的肌膚不只是現在蒼白里隱隱泛著青色顯得不那麼健康,而且唇上及下頜處青髭荒亂也太滄桑了,好像一下子就從以前那個頑劣少年變成了一個年紀老大又失意落拓的男子,哪裡還有大將軍雄霸天下、意氣豐發的樣子?
想必原來身上穿著鎧甲,也難為他還記得先卸了甲,此時只穿著骯髒破舊、爛污不堪的袴褶,哪兒還有以前冠帶服飾奢侈華麗的影子?從前那個傾國傾城、儀容萬方的男子哪兒去了?
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終於還是高澄先笑道,“殿下不認識我了嗎?”語氣里略帶著疏遠和失望。他一念升起便日夜兼程趕回來,難道還是要被她婉拒?
阿孌心頭緊張地站在元仲華身後。奴婢們都偷窺著郎主的神色。
第248章 :羅衣璀璨執手相看(二)
元仲華終於慢慢一步一步走上來,忽然加快腳步飛奔,撲進高澄懷裡,聲音哽咽地喚他,“夫君。”這時她才猛然醒過來。
元仲華身姿靈巧,迅捷似小獸一般,重重地撞進高澄懷裡,高澄險些承受不住,但還是努力站穩接住了元仲華,把她緊緊擁進懷裡。她雙臂纏著他的脖頸,臂上的金臂釧敲硌在他肩上傷口處,令他痛得鑽心入肺,她卻渾然不覺。
元仲華伏在他懷裡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高澄也緊緊抱著她一動不敢動,生怕她沒有任何的徵兆又會推開他。兩個人都心跳得厲害。只有阿孌還是緊張地站在他們身後看著郎主和主母,生怕又會節外生枝。其他奴婢們都低下頭不敢再看,也不敢出聲。
元仲華數月以來的思念終於有了結果,仿佛全身力氣已全部用盡,身子軟得幾乎要站立不住,又顫抖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無聲而泣。此刻在感官之內全是他的味道,那種雄渾的男子氣,因為髒污帶來的濁氣,甚至還有隱隱然的血腥氣。但是沒有那種讓她記憶深刻的奇詭花香氣。
元仲華深深呼吸,嗅著高澄身上的味道,然後抬起頭來仔細看他的面頰,也沒有任何口脂、燕支的痕跡。她心裡說不出來的高興,心裡滿足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她只要這樣的夫君,這樣的阿惠,不管他是不是容顏傾國傾城,哪怕他也不是柱國權臣,不是大將軍。
元仲華用手輕輕撫觸高澄的面頰。他的肌膚不知何時變得略有粗糙,那些橫生亂長的髭鬚更是有些扎手。
高澄被她看得心裡有點慌亂,這才意識到自己急於回來見她,未及沐浴更衣,也實在是襤褸太過了,自己心生愧悔。元仲華對他此時的狼狽樣子完全視而不見,對他格外依賴。
“殿下稍候,待下官前去……”高澄低頭在元仲華耳邊低語,把握著力道想拉開她的手,好先去沐浴更衣,他又不敢太用力。兩個人都難分難捨,他也需要努力讓自己這樣去做,他當然不能就這麼蓬頭垢面地對著她。
“不好。”元仲華立刻打斷了他,就是不肯答應。她才不管他此刻是不是滿身污濁。元仲華就是不鬆手,摟緊了高澄的脖頸伏在他懷裡,略有任性地將頭枕於他肩上,又像是小女孩在撒嬌。高澄幾乎就控制不了自己。
她從來沒有對他這麼依賴。
高澄忍著傷口處尖銳的疼痛,俯身用力把元仲華橫抱起來。
這時阿孌才向著奴婢們使了個眼色帶著人有序而無聲地退了出去,去為郎主準備櫛沐的用物。
高澄平穩地托著元仲華的身子,暗地裡受傷的肩臂已經勉為其難,幾乎要抱不住她,但他忍住了,向裡面內寢床榻處從容慢步而去。元仲華感覺不出來他每走一步受傷的肩臂都要實足地忍耐,她只管舒服地倚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