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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夫人是一心為了高仲密,我也無話可說。”李昌儀心裡正七上八下,聽到高澄聲音冷硬地道。她抬頭看時,高澄滿面冷酷,不似從前對她溫柔玩笑的樣子。“夫婦一體,我也只好把夫人交於廷尉。等到將高仲密這個叛賊捉回,夫人與他在獄中自能相逢,也算是成全了夫人對夫君痴心一片。”
高澄說完轉身而去。
李昌儀目瞪口呆地愣在當場。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可是現在她再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再看時,高澄的背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天亮了,鳴鶴堂中用不著再點燈。
高澄及他身側的陳元康、崔季舒、崔暹等人一起面對著輿圖。
高仲密叛魏已是事實,再不想承認,虎牢關也已經落入宇文泰之手。于謹得了柏谷。若是再這時宇文泰再命西魏軍東進,再加上于謹、高仲密的策應,下了洛陽、金墉……
“大將軍,河橋危矣!”先是崔暹第一個失聲叫出來。
他看著高澄的手指在輿圖上沿著洛陽、金墉、柏谷、虎牢劃著名半圓,那個半圓的中心就是河橋,立刻就看明白了。
連崔暹都看明白了,那別人自然也明白了。
“大將軍可令侯景引豫州所屯之軍截住高仲密。于謹為人謹慎,沒有高仲密策應必不敢輕進。宇文黑獺援軍不會來得那麼快,大將軍可以有時日再調兵遣將。”陳元康眼睛盯著輿圖。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還沒等高澄說話,崔季舒搖頭如鞀,反正眼前都是自己人,也不必顧忌,“侯景豈能對大將軍真心用命?這時用他,長猷不怕他壞事嗎?”
“叔正錯矣。”陳元康反駁道,“侯景其人詭詐是不假。但也要分對何人何事。若是宇文黑獺這時提兵已至,大將軍必然不能信賴侯景。不但不能信,還要多防備。但這時局勢未定,宇文黑獺未至,只有一個于謹輕騎冒進,侯景此人倒不是輕動之人,不至於立刻就與于謹合兵一處反了高王。倒是高仲密,本就是叛臣,侯景若截殺叛臣便是有功於社稷,有功於高王,又可保其河南之地無虞,他何必不為之?況且他兒子武衛將軍侯和還在鄴城,在大將軍手中,他又豈能真的一點不顧忌?”
陳元康看樣子是心裡早就想好了,一口氣反駁了崔季舒,又向高澄道,“大將軍此時切勿心急,據長猷所知,宇文黑獺之前並未有立即便與大將軍一戰之心,只是高仲密反叛事出突然,讓其覺得機會難得。黑獺是果決之人,正因為如此便覺得機不可失,趁勢無防。西賊國力貧弱,又是勞師遠襲,入我腹地,也未必就能節節而勝。況且,高子通書信來表其心跡於大將軍,必然傾其所有,不令其兄與黑滔兵作亂。大將軍勿過分憂矣。”
陳元康平時不是多話的人,這個關鍵時刻倒如銀瓶瀉水一般說了這麼兩大篇,立刻就把崔季舒和崔暹的所有疑慮都給堵了回去。
連高澄都在心裡鎮定下來。他夜半被驚醒,聞知失了柏谷,一霎時心裡難免驚慌。正是因為深知河南之地的重要。河南一直都是兩魏相爭的要地,況還有侯景這樣的不穩定因素在這兒。他深怪自己沒有及早下手,遣心腹在河南屯兵鎮守。
柏谷一失,河橋危矣。河橋再失,大局已定,他又豈能不驚慌。
陳元康這一番設計分析讓他重增信心百倍。只是他並不肯將自己的真心露出來。況且,宇文黑獺未至,一個于謹而已,還是他的手下敗將,有何所懼。這時高澄心裡更對高仲密百般痛恨,原先想勸歸的心思全都沒了,只想提兵而至,速速滅之。
高澄重新鎮定下來,向陳元康笑道,“長猷兄與言與我所見略同。不過既如此,又免不了辛苦長猷兄與我再赴河南。宇文黑獺既然無端起釁,我若不應戰豈不長了西寇的威風?此前在河橋,可擒了宇文黑獺,也可放了他,今日在虎牢再擒之又有何難?”
陳元康揖道,“臣元康乃社稷之臣,大將軍之臣,必然盡心用命。”
不知怎麼,鄴城的天氣又悶熱起來。一絲風都沒有,就好像空氣都不再流動。縱然大將軍高澄沒有公布高仲密已叛的消息,但想也來是捂不住的。鄴城這時的安靜和過於沉悶,反倒不像是真的。
崔季舒站在銅雀台的高台之上,他心裡出於一種怨念格外鬱悶。即便是在這兒也感受不到有一絲風,簡直是太邪氣了。他胖大的身軀不堪這種悶熱,里外幾重衣裳幾乎都被汗水浸透了。
可他再看高澄時,坐在半殘的亭閣石階上的世子,就好像感受不到這種悶熱,一動也不動。
高澄略垂首,用手撐著額角,手肘支在自己膝上。所以崔季舒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不知道,這時高澄腦子裡幾乎就是一片空白。他心裡思緒雜亂,別看在這兒安坐,其實根本靜不下心來。
高澄急於調兵遣將安排戰事,這時是時貴如金,他雖明白這個道理,卻怎麼也沒辦法沉下心思想這事。心裡亂得一刻都難得安定下來。
正午時,太陽高照,雖然殘閣高大擋住了強烈的日光,但高澄和崔季舒哪個不是如熱鍋之蟻一般?
剛才在鳴鶴堂里,高澄在無人時就已經有點浮躁起來。崔季舒陪著他出城散心,本來是想讓他舒解心情。不知不覺到了銅雀台,這是大將軍避暄之處,崔季舒本來以為他安靜一會兒也就好了。但現在看來,表面上是安靜下來了。坐了一個時辰了都一動不動。實際上……崔季舒探頭看高澄的樣子,覺得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