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6頁
林興仁話是對著高澄說的,但他眼睛一直盯著陳蒨。
陳蒨也是聰明人。看到高澄的不屑態度,甚至連“奴才”這樣的輕慢話都說出來了,再稍加猜度便知道這是大魏皇帝身邊的奴婢,而且應該是個有體面的奴婢。
“大將軍這是與何人撕鬧?有人敢見罪於大將軍不成?”林興仁有意這麼問,不等高澄說話便回頭吩咐兩個新官,“國使館中哪兒來的閒雜人,得罪了大將軍?還不快命人綁了送到廷尉獄中去?”
陳蒨不說話看著高澄,他不會主動去向一個奴才亮明自己身份。而且還是個頤指氣使的奴才。
高澄心裡最討厭的就是林興仁,見他又在這兒自說自話,他禁不住走過來,敲把陳蒨擋在他身後。“何須爾一個奴才來吩咐,究竟何事?”他只想快點把林興仁打發走。
那兩個新官也就是聽著中常侍吩咐,其實根本沒人敢有所動作。大將軍就在這兒,沒有大將軍的吩咐誰能亂說亂動?何況他們身邊就是大將軍那個滿面兇悍之色的蒼頭奴。
林興仁自然也見好就收,他心裡恨極面上卻一絲不露,趕緊轉過身來笑道,“主上知道大將軍在國使館,命奴婢來請大將軍立刻入宮,主上有要緊事等著大將軍商議。”他又盯了陳蒨一眼,“主上聽說南朝使臣新入鄴城,不知道在何處?什麼事都偏勞大將軍,主上於心不忍,命南使入宮,主上也想見見。聽說南朝無故興兵犯境,不知是什麼意思,主上親自垂問南使。若真有意一戰,主上願傾舉國之力聽命於大將軍,請大將軍不必私下對南使行躬身垂首之態。”
高澄沒想到的是林興仁一連患抖出來這麼話,南兵來犯,陳蒨入鄴,這麼快元善見就都知道了。而且這態勢還要親自見南使,顯然也是想趁著這個微妙的時候行些不安分之事。
高澄已經無心再顧及林興仁這種螻蟻之人了,反鎮定下來淡淡道,“既然主上想事必躬親,那就迎南使入宮見駕好了。”
第443章 突聞噩耗(一)
太保孫騰匆匆入了闕門。
今天是宮中大宴的日子,天子、宗室、內外臣工,連柔然世子都在,孫騰是高官顯爵,京城一貴,他要入宮當然沒有人敢攔他。
孫騰的目的不在宴飲,他也不是為了拜見皇帝元善見。孫騰是高王最心腹親信之人,而他幾乎從未把元善見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今日入宮赴宴的臣工不是麻木而疲態畢現,就是滿面的輕鬆愉悅。只有太保孫騰行色匆匆,滿面的尋覓之色。幾乎所有人都不在他眼裡,他也未加留意,因為那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孫龍雀!”孫騰正急得一身熱汗的時候,猛然聽到身後有人一聲肆無忌憚的大喝聲。
孫騰聽在耳中,心裡一下子安定下來,他的世界裡立刻清靜安寧了。這時候他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外援。
“司馬公!”孫騰轉過身,他滿面是笑,把剛才的焦躁全都拋一邊去了。他心裡還在暗笑自己,怎麼糊塗了,沒想起此人來。
孫騰和司馬子如,算不上是相知的朋友,不提同殿為臣,更重要的一點他們都是高王心腹,是最心腹的心腹。而這一點在這時候更重要,這讓孫騰在心裡對司馬子如多了一種臨時的親近感。
孫騰心裡立刻想起來的是從前在洛陽舊邸,世子和鄭姬私通的事一出,高王震怒,婁夫人立刻就拉了司馬子如為外援,當時司馬子如的態度就是此刻孫騰心裡最大的期望。
顧不上春寒料峭,孫騰一把扯住了司馬子如隱身於早春未發的樹叢中,瞧見不遠處有一宮院,煢煢孑立,很不引人注目的樣子,孫騰也顧不上再細思,拉著司馬子如就走過去。
苑中空曠,不盡的亭台樓閣、宮院殿宇都是常年無人所至,孤零零散落於山水之間。這座距離鎬池並不算遠的秋信宮也是空寂了多年之處。秋信宮原先是魏帝存放祭天用的玉禮器的陳設處;後來南梁溧陽公主蕭氏曾經在此居住過一段時間。
因為隨侍公主的羊氏小娘子在此殺過兩個宮婢,秋信宮後來就成了不祥之處,漸漸荒蕪。
推門而入,滿院的荒草,滿目的灰塵,和外面遙遙相對的昭台殿中的熱鬧如同兩個世界。
“龍雀可是剛剛回鄴城?可去見過大將軍?高王傷病如何?”此處無人,司馬子如也就不再繞彎了,直言相問。鄴城的亂象他看在眼裡,心裡更惦記晉陽的情勢。
“正要請教司馬公,今日怎麼不見世子入宮?實在是有十萬火急之事要親述於世子。”孫騰的焦躁勁兒又上來了。這個關鍵時刻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一點差錯,也不敢假手於人。
“敢問龍雀,什麼十萬火急之事?”司馬子如心裡已經受了震動,他也在暗中做好了準備。
孫騰對視司馬子如銳利冰冷的眼睛,稍一沉吟便道,“高王生死相易只在眼前,命我秘告世子,不必回晉陽,千萬留心天子和濟北王。霸府中事高王也已悉數授我,我留了心腹在晉陽霸府,再有消息會即刻傳來鄴城。高王還說侯景此人不可信,若可利誘,暫為相用。且不許其此時回豫州,以免生事。又說柔然一時勢大,且相維持,讓世子好自為之。”
這些事一件不挨著一件,這些話也各有深意,只有孫騰這樣親聞其言的人才好轉達,這也是事實。而且孫騰是高歡心腹,能把這些話里的意思理解得更深,不至於不明其事而想歪想錯。看來還真要孫騰親口說於高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