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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紹宗是前燕帝室後裔,曾是天柱大將軍爾朱榮的部將,後來歸附於渤海王高歡。只是不知為什麼,大丞相高歡一直對慕容紹宗不那麼感興趣,基本沒有重用過他。
就在慕容紹宗鬱郁不得志的時候,沒想到威勢漸起的大將軍高澄看上了他。
放開河南戰勢去攻潼關可以說是一步險棋,也是一步活棋,需要一個懂得應變之人。攻潼關可以說是亦真亦假。如果是真,在潼關之東有恆農作為屏障,想取潼關必須先攻下西魏軍重兵防守的恆農。如果是佯取潼關,便要留意北邊的玉壁和東邊的河南,隨時策應。
慕容紹宗接了重任心有所感,自然是馬不停蹄地遵命而去了。
高岳,論起輩份是大丞相高王的族弟,大將軍高澄的族叔。只是從前高澄從未將高岳當族叔看,甚至未對之假以辭色過。
高岳,更親近的是太原公高洋,也是雙堂議政時常常在場的座上賓。只是他沒想到,這次一向不太理睬他的大將軍高澄居然對他有所重託。或許,這是給自己的親弟弟扶持勢力,或許是一種試探,這一點高岳自己並沒有想明白。他倒是得了命令之後一門心思想著如何利用陽州挾制西賊。
陽州,在洛陽和金墉南側。如果高岳占住了陽州,就是抄了西魏軍的後路,必然會對欲得河橋的西魏軍形成一種牽制。西魏軍雖然在河南腹地撕開了一個破口利用洛陽、金墉、柏谷、虎牢連成一線,但高澄如此布局等於是把深入河南的西魏軍包抄在內。
當然,前提是慕容紹宗得了恆農、潼關;高岳守住了陽州,高季式守住碻磝;大將軍自己保住了河橋。
上黨軍南下直撲孟津河橋北岸的北中城。北中城本來一直就是東魏軍重點把守的要塞。更別提高澄早就命在北中及南岸的河陰重兵把守。然而此時的河南已成一團亂麻。
上黨南下的東魏軍剛剛到了北中城,就傳來消息,南岸的河陰城居然被西魏驃騎大將軍于謹攻克了。開局不利,形勢可危。如果西魏軍一舉過河橋,奪北中城,那麼東魏社稷便真是岌岌可危了。
瓮城的城頭上,旌旗飄揚,一個巨大的“高”字格外顯眼。從北中城的城牆上向遠處眺望,在深秋的季節里格外荒蕪。衰草枯黃,連片鋪展,一直到天邊,不見其它景致的變化,單調得幾乎讓人發了瘋。
天空倒是湛藍一片,這時連一絲雲都沒有。秋風又冷又硬地刮過來,半人高的荒草被吹得低服而下。此外就不再見有活物。附近沒有村落,沒有田野,只有荒野景致。
沒有普通的閒雜人等,東魏軍死守在內,西魏軍並未露面,因此城外除了野兔、野狐,一個活人不見。人雖沒有,氣氛格外緊張。
大將軍高澄立於城頭上向河橋的方向眺望。儘管從這兒看不到河橋,只能看到荒草連天一成不變。從高澄臉上看不到有一點的焦慮、緊張,倒像是閒適得很,仿佛他即將面臨的不是一場大戰,而是郊遊狩獵之類的閒雜活動。
武衛將軍侯和,遠遠地倚著垛口,看到高澄的心腹,右丞陳元康向高澄走過去。
侯和心裡滿是無奈。他多年被扣留在高王身邊做人質,總是一種心驚膽顫的感覺,慢慢就形成了耽於享樂的心態,覺得樂得一時是一時,前途難料。他的父親侯景,明知道兒子在國都為質,但做事幾乎不會顧忌他。
侯和的母親是侯景的元配,糟糠之妻。原先他的母親還在世時,父親似乎還稍有顧忌。現在母親故去,父親反倒是放開了。侯和想,也許大將軍高澄每次出征在外總把他帶在身邊也是想以他為質,制約其父侯景的意思。侯和暗自感嘆,真要有事,大將軍恐怕會氣急敗壞了吧。
他不喜歡征戰,喜歡留在鄴城,歡樂一時是一時。可世事總是這麼無奈。多年的幽居生活,讓他的心理也越來越陰暗了。
高澄和陳元康一樣都內里穿著袴褶,外面兩襠鎧,行動起來很是輕便。只是陳元康戴了兜鍪,高澄只梳了髮髻,用一隻極簡的白玉簪子挽了。陳元康不習慣於如此科頭,總覺得不莊重,也不便於在大將軍面前過於隨便。
因為髮髻高高束起,高澄一張臉完全露出來,如同皓質呈露,一雙綠眸子更顯得顧盼生輝。他看到陳元康走過來,笑道,“長猷兄,此處風景如何?”
陳元康不明白大將軍怎麼還能有這個心情。但他向來穩重,也不肯敷衍,四顧一望,回道,“此時秋來,萬物衰落,並沒有什麼風景。”
高澄又轉頭去看南岸方向,頗有些感慨地道,“當日趙元貴射我一箭,幾乎致死,被困於河陰,幸得長猷兄危難之際守在我身側。只是可惜了大都督命喪於河陰城外,令我有今日之困。若是大都督今日仍在,又何懼宇文黑獺?”
高敖曹之死是陳元康的錐心之痛。而至今不能報仇血恨也是陳元康的一大憾事。高敖曹之死高澄平時並不表露,沒想到他竟還時時記在心上。陳元康自然明白,高澄不能為高敖曹報仇,還要裝得好像什麼都不知道,恐怕更是忍得內傷重重了。
“好在侯景還肯聽命於高王,只要他擒了高仲密,便去了西賊的猖狂之勢。”沒用的話沒必要說,陳元康目前也只有這麼希望了。
“侯景此人……”高澄嘆一聲,卻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