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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昭台殿內大將軍特意為她出氣,戲弄高陽王元斌,這是好多人有目共睹的。
皇后所賜其中有一件舞衣,格外美麗。舞衣瑩白如雪,輕柔似雲,不是她從前穿過的那種紵麻舞衣。如果穿上這樣的舞衣跳白紵舞,那是何等的驚鴻之姿?要是大將軍看到,會怎麼樣目眩神迷?
元玉儀拿著舞衣捧在手中,有點神思飛越,不在當前。只是她現在有孕在身,不知道還能不能跳好白紵舞。她沒有聽到,緹女走進來,看了看她,又走出去。緹女本來是想來告訴她,大將軍來了。
不只大將軍來了,崔季舒、陳元康、崔暹,楊愔都來了。看樣子是要議大事。而且世子大有通宵不眠之意。
鳴鶴堂中已經是燈火通明。
楊愔敬陪末座,抬頭留意看高澄。他很久沒有來東柏堂了。作為太原公長史,他在高洋的雙堂更多一些。而且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是人都知道的事。他不相信大將軍會不知道。只是大將軍為何還會願意讓他在這種時候到東柏堂來議事呢?他是真的把他當作心腹嗎?
楊愔覺得高澄今天看起來和以往很不相同。以往的大將軍在朝堂上常施之以威,鋒芒咄咄逼人。就即便私下,也給人感覺更像個高門紈絝。不想今日看起來倒像是個士子,滿身書卷氣,而且如玉般溫潤而澤。
楊愔看看鳴鶴堂滿壁圖書。從前他還真不信高澄會是個讀書人,會真的讀這些書。再看高澄,有意散漫裝扮。一件藍色袍子,配青玉帶鉤,仲春之月衣青衣,服蒼玉,倒也應景。髮髻上並沒有用小冠,改用巾系。青色的絲帶長長的兩條綴足垂在他肩背上,時而又拂在肩頭,看起來真有種談笑風流的韻味了。
“遵彥”忽然聽到高澄喚他。
楊愔抬頭便看到那雙攝人魂魄的綠眸正笑吟吟地看著他,那種綠色純淨清透,整個眸子像是透明的,深綠色在其中暈染開。這是楊愔從來沒有見過,那種感覺,讓他有點不忍直視。
“大將軍。”楊愔表面上還是很沉著淡定,這時他已經振作起精神來。
“太原公還未到,遵彥汝為太原公長史,想必也知道我令他括戶的事,不知可有成效?”高澄倒自己走到末席,在楊愔身邊一處坐下來,他自對著前面的輿圖。
楊愔側過身來回道,“括戶的事是太原公專差了括戶大使去做,臣並不完全知曉。只知道太原公為此事是大將軍親自吩咐,格外盡心皆力,不敢稍有疏忽。如此上心,想必已經卓有成效,必不敢耽誤大將軍戰事。”楊愔知道,高澄並不是真的問他括戶的事,他猜他是只要知道他的態度。
高澄也側過身來對著楊愔,認真聽他說完,眸子還專注於他,盯著楊愔的眼睛。“遵彥既然輔佐我弟,便如同輔助我一般,萬不可因太原公年輕便心生輕慢。”說罷他方又轉過頭來掃了一眼陳元康、崔季舒、崔暹三個人,一邊慢聲慢語道,“太原公既是我同母弟,也是高氏之嗣,我對他深孚厚望。諸公輔之於我,便當將太原公也視之相同。輔之於太原公也就是輔之於我,不可怠惰。”
陳元康和崔季舒、崔暹倒還沒什麼,楊愔頓覺冷汗直下。長跪而謝道,“遵大將軍訓誨,臣絕不敢怠惰。”
聽剛才高澄話里的意思,仿佛是也邀了太原公高洋來東柏堂同議。陳元康和崔季舒、崔暹誰都不知道這事。正不辨真假的時候,便有僕役來回稟,說太原公來了,在外候見。
高澄吩咐請進來,不一會兒便果然看到高洋走進來。
高澄這時已起身,竟親自走到門口去迎高洋。
高洋見大兄笑容可掬地走過來,竟然向他伸過手來,高洋不由自主便身上一顫,面色大變,下意識地便躲開了。
高澄笑道,“侯尼於如今已長大成人,不需我扶持他了。”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高澄卻滿面微笑好像毫不介意,這更讓人不辨深意了。
高澄和高洋對面而立,形成了鮮明對比。高澄穿著淺色袍子,高洋卻仍是玄色。高澄滿面是笑,好像特別開朗,高洋卻面色陰沉,一副痴滯之態。
楊愔、陳元康、崔季舒、崔暹幾個人因為有了大將軍剛才那些話的輔墊,更主要是因為高澄自己都去迎高洋,他們自然也都起身相迎,多雙眼睛這時都盯著這兩兄弟。
高洋低下頭,嚅嚅道,“前些日子大兄揍得太狠了,侯尼於心裡害怕。”
這說的也是實話。廢立公主的風波中,高洋確實沒少讓高澄揍,而且每次高澄都下手特別重。但這話怎麼好這個時候公然說出來?何況還是那樣嚇得風聲鶴唳的樣子。
崔季舒、崔暹叔侄都低下頭,拼命忍著笑。
陳元康、楊愔都沒笑,都盯著高洋。一會兒,兩個人又不約而同一起看向高澄。
高洋也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大兄。
高澄早暴笑起來。
笑罷了高澄突然出手,不等高洋再躲閃,他已經一把就拉住了高洋的手腕。高洋頓時感覺手腕被非常有力地箍住了。他難以逃脫,這激起他心裡真正的恐懼。高澄卻根本不管他心裡怎麼想,只管拉扯著他向上首大床走去,然後用力把高洋甩了過去。高洋跌坐在大床上,不知所措地看著高澄。
“侯尼於,我交託給你的事做得如何?”高澄自己在大床另一邊坐好。他一邊示意其他人坐下,一邊問高洋。